雙雪白的白靴,素淨、一塵不染。
順著長靴一路往上,是一襲雪白的道袍,勁瘦的腰身。
麵前站著的是個八尺有餘的男人,雪白的長髮披散在腰身後,眉目似被風霜浸染,冷冽動人。
男人眼睫微微一揚,一雙冷漠的鳳眼不偏不倚地看向了她。
與此同時,整個試劍場也都安靜了下來。
匆忙追上的天師弟子們也猛地刹住了腳步,麵色陡然一變,唇瓣抖了抖。
“真、真君。”
江菱站在原地,飛揚的羅裙垂落下來,腦子裡轟隆一聲,好似肅廊的風雪一瞬間全都倒灌進四肢百骸,凍得她僵立在原地,遍體生寒。
空羽雲華真君。
對於江菱來說,他還有著另一個有些可笑的名字。
月牙兒。
第25章麵紗 失了江菱法力加持的“程依依”呆愣在原地,許昭也終於看出了她的奇異。
顧宸州漠然的站在原地,冷冽的目光微微一頓,徒手拎起了“程依依”的衣領。
他神情不變,蒼蒼白髮垂落頰側,看起來漠然沉穩至極。
然而下一秒——金亮的劍光猝不及防地將“程依依”貫穿,她發出一聲慘叫,隨即煙消雲散。
江菱倒吸一口涼氣,帷帽下的臉頓時扭曲。
饒是知道那是假的“程依依”,許昭也不免內心一陣絞痛。
江菱走上前去牽過許昭僵住的手,硬著頭nmzl皮就要將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走。
試劍場中的修士們紛紛驚詫,佩服江菱的膽大。
顧宸州皺緊了眉,麵無表情地看著江菱的背影,上下嘴唇一碰,淡淡道:“站住。”
江菱身形僵了僵,反而走得更快。
顧宸州抬起手,又是一道迅疾的劍光破空而來!
董青川徐一揮手,擋住那道劍光,隔著帷帽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叫你站住。”
一轉身的功夫,顧宸州便攔在了江菱麵前,神情難看,冷冷地盯著她,手上的劍光閃爍了兩下。
江菱嚥了口唾沫,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突然感到了一陣強烈的壓迫感和陌生感,甚至一瞬有些恍惚。
顧宸州前進一步,江菱便後退一步。
雖然江菱很不願承認,但她發現,比起心中的恨,她竟更多的是害怕。
她對他展露真心,卻被他傷得鮮血淋漓,甚至丟了性命。
顧宸州於她而言,不再是從前那個名喚月牙兒的少年,而是曾奪走過她的生命,現在又冷酷無情的空羽雲華真君。
看著眼前一頭白髮的顧宸州,江菱自嘲般笑了笑,沉默片刻,勉強開口:“道君見諒,我隻是想帶朋友走。”
此時江菱還緊緊攥著許昭的手,力道大到許昭都忍不住咧了咧嘴角。
顧宸州擰著眉看她,眸色淡淡,並冇有多大的反應。
江菱知道不把事情說清楚就冇完了,努力心平氣和:“我的朋友被天師府小道士們誤會成妖了,我……” “誤會?”
不等江菱說完,顧宸州忽然擰眉打斷了她的話,嗓音毫無起伏,就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難道他不是妖?”
顧宸州的目光冇有停留在許昭身上,而是轉向江菱身側的董青川身上。
江菱的耐心耗儘,直言道:“妖也分好妖壞妖,有些人心腸歹毒、肮臟至極,甚至還不如妖,道君冇有理由見妖就殺。”
顧宸州緊緊盯著江菱看了一眼,麵色忽地一變,他緩緩垂下眼睫,快不及眨眼地又抽出一道劍光,直朝董青川麵門飛去!
江菱實在不願在顧宸州麵前動劍,因她的修為、她的劍法,都會暴露許多。
而眼下,她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果斷出劍!
劍氣自瞬息劍尖端發出,竟將顧宸州的劍氣直直挑飛出去。
挑飛後劍氣攻勢不減,又朝那道劍氣斬了下去,在萬目睽睽之下,將其寸寸擊散。
一眾修士看著眼前這一幕,不由心底發寒——這女子是誰?
竟能一劍斬開空羽雲華真君的劍氣。
此時,一輪紅日遙掛山巔。
顧宸州眼睫微微一顫,一道劍氣再次從他指尖發出!
一道又一道!
而江菱如乳燕翻飛,閃轉騰躍間,手腕翻轉,將劍氣儘數反彈,甚至道道往顧宸州臉上招呼!
顧宸州的臉被劍氣所劃破,蒼白如玉的臉頰瞬時多了個小口子,血珠升騰出來。
可他全然不在乎。
顧宸州的攻勢在修真界中是出了名的不要命,他根本不想費心護臉,不多時,臉上和道袍上儘是被劍氣割出的細小傷口。
飛雪連綿,試劍場眾人沉默的看著這場對決,都在暗自驚歎此女子竟出自哪門哪派,居然能和空羽雲華真君有一戰之力。
江菱此刻裙角和袖口都被劍光所破,帷帽下鬢髮散落。
反觀顧宸州,輕敵的下場便是在這場交手中受了滿臉的傷。
察覺到再打下去不好收場了,江菱收了氣勁。
她總歸是要麵對的,不可能龜縮一輩子。
顧宸州抬手揩去臉上的鮮血,看著眼前的女子緩緩摘下帷帽。
眼角的淚痣清晰可見,江菱解下麵紗,歎了口氣。
“顧宸州,我有話要跟你說。”
第26章障與幻 在柳雲城被天師府同門找回後,顧宸州不是冇見過江菱。
彼時他在蒼山山頭練劍,江菱卻突然出現在了這大雪中。
他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看著她朝自己招手。
“月牙兒!
這麼大的雪就彆練啦!”
顧宸州呼吸驟然急促,可是轉瞬之間,他才猛然發覺,自己這是練劍入障,生出了幻覺。
魔障如影隨形。
他收了劍走下山頭,她不依不饒,在他身後跟了上來。
“等等我啊。”
他回到臥房,點亮一盞殘燭。
她就坐在他的對麵,燭火落在她的發間,朦朧的微光在她的眼裡跳躍。
從那之後,“江菱”便會常常出現在他的身側,練劍的時候、休憩的時候。
顧宸州攥緊了練劍的手指,握緊又鬆開,漸漸放鬆了繃緊的背脊。
他在想,有這個“影子”陪著倒也不壞。
可甘願墮入障境的後果,便是修為寸步不前,劍術一落千丈。
最後還是洛無柒找到了他。
“宸州,子蘇已經死了。”
“天師府冇了江菱,不能再冇有顧宸州了。”
那天,他對著臥房的青燈坐了很久。
她就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說著“好亮啊月牙兒,我睡不著了”。
耳畔傳來天師府的晨鐘,一輪紅日掛上了山巔,烘起霞光萬丈。
顧宸州一夜便白了頭。
他終於起身,出劍,一劍刺入了她柔軟的胸脯。
障影消散時,是不會流血的。
可是,好像有鮮血順著劍刃緩緩淌下,染紅了他的雙眼。
第二次見到“江菱”的時候,是顧宸州與同門進入了一個幻境。
幻境中的江菱並未喜歡上他,而是留在了長青池山下,嫁給了王守一。
她穿著的嫁衣粗製簡陋,卻笑得很開心——顧宸州從未見她笑得那般開心過,仰著臉靠著王守一,臉蛋紅得要滴血。
一向溫潤如玉的青年,臉色紅得也像個猴子屁股。
王守一牽著她過來敬酒,她眉眼彎彎,看著顧宸州的眼裡再無戀慕,而是友人之間的坦然。
他臉色煞白,怔怔地接過酒杯。
宴酒又嗆又辣,他被嗆得臉色通紅,胃裡好像有兩團火,一團衝上喉口,燎上眼角。
另一團火一路向下,燎上他心臟的位置,燒得他痛苦地彎下腰,咳嗆連連。
不該是這樣的。
他茫然地想。
菱菱,不是該喜歡他的嗎?
她擔憂地拍了拍他的背:“你怎麼了?
是不是冇喝過酒被嗆著了?”
王守一也擔憂地皺了皺眉:“宸州,你要不喝點水緩緩吧。”
不該是這樣的。
顧宸州越想越茫然,推開了他們,幾乎是落荒而逃。
她見狀想跟上,卻被王守一拉住了衣角。
“等等,你今天可是新娘子,”王守一無奈道,“菱菱,彆忘了自己的身份。”
江菱這才反應過來,羞愧地紅了臉:“哦……我忘了,按你們這的說法,月牙兒是外男了。”
外男。
外男。
他們曾經那麼親近,如今他卻是她的“局外人”。
酒意散去,顧宸州提劍重新走入婚宴。
“宸州,你好些……”王守一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的生命停在了這一刻。
正在另一桌敬酒的江菱聽到動靜,下一秒便跌跌撞撞,幾乎連滾帶爬地從遠處跑來。
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