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宛顏輕輕飲下那苦澀的藥汁,丫鬟看她喝下去後便識趣地退了下去,留下她獨自麵對著內心的波瀾。
她側臥在床榻之上,雙眼緊閉,試圖在黑暗中尋找一絲寧靜。
然而,腦海中卻不斷浮現那破敗不堪的將軍府大門,以及醒目刺眼的封條。
淚水無聲地從眼角滑落,沿著白皙的脖頸悄然消失。
她的心如同被撕裂般疼痛,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難以忍受的窒息感。
她努力回憶,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將軍府被封、家族抄家的原因。
在深沉的夢境中漂流了許久,雨聲終於漸漸平息,隻剩下屋簷下偶爾滴落的殘雨,打破了夜的寂靜。
房間內燃著蠟燭,微弱的燈光發散出柔和的光芒。
她緩緩睜開眼,微微轉動身體,用肘部支撐著自己坐起。
接著靠在床頭,眼神空洞的看著前方,靜靜地聆聽著周圍的聲響。
她的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那個溫暖的家,父親身披鎧甲,手握重兵,是國之大將;母親則是名門之後,太子少傅的千金,氣質高貴。
而她的弟弟,那個總是跟在她身後,笑得天真無邪的小男孩,如果他們冇騙自己,那弟弟今年應該已經十三歲了吧。
她明明是那位京城中人人稱羨的世家千金,纔剛與殿閣大學士的嫡次子祁煜琛訂下了婚約,無論是容貌還是家世,亦或是那即將成為她丈夫的祁煜琛,都讓人眼紅不已。
然而如今,她卻如同一片飄零的落葉,成為了人人喊打的外室。
這一切,她怎麼也無法接受,更不願相信!
思緒如潮,她猛地掀開被子,顫顫巍巍的下了床。
她緩緩走向那麵古銅色的鏡子,小心翼翼地挪動燭火,使其完全映照出自己的容顏。自從醒來後,她還未曾如此仔細地端詳過自己。
眼前的這張臉,已不再是那個稚氣未脫的少女,而是多了幾分沉穩與成熟。
她的眉毛,曾經英氣逼人,如今卻如同柳葉般細長柔和,給人一種溫婉的感覺。
鏡前的桌子上,散落著各種胭脂水粉,這些都是她以前所深惡痛絕的。
然而此刻,她卻發現其中大部分都已用得過半。
到底是因為什麼讓她像是變了一個人?
......
一連幾日,慕容千帆都冇有再踏入這座小院。
當沈宛顏靜靜地倚靠在床頭,不言不語時,丫鬟雪梅彷彿看到了一如既往的夫人模樣。溫婉如水,明媚如花的夫人。
這三年來,每當世子慕容千帆冇有踏入這門檻,夫人的身影便會出現在院子中的葡萄架下,或是坐在那兒凝望著遠方的天空,陷入深深的沉思,又或是默默地躺在這張床上,如同靜止的湖水,波瀾不驚。
她的眼神中透露著淡淡的憂鬱,卻又隱藏著堅韌與執著。
不過每兩個月都會有一天是個例外,那一天世子會將她帶出去,直到晚上纔會回來。
而每逢那日的清晨,夫人總是早於晨曦的微光,輕輕起身,開始梳妝打扮。
她脫下那身平日裡大紅大綠、繁複華麗的衣裳,換上淡雅清俗、簡潔大方的衣裙。
她的臉上充滿了期待與欣喜,隨著世子的步伐,走出院門。
但是每次回來眼睛也會紅紅的,隻不過會更加殷勤的伺候著世子。
此時的沈宛顏雖然心中焦慮,但是明白必須要把自己的身子養好了才能去尋找真相,於是,經過幾天的調養,她感到身體逐漸恢複了一些元氣,便毅然決然地下了床,開始緩慢而堅定地鍛鍊。
“夫人,您又起來了?”雪梅剛剛進屋便見沈宛顏在慢慢的踱著步。
“嗯。”
沈宛顏看了看扶著自己的丫鬟,淡淡的開口問道,“你多大了,叫什麼名字?”
丫鬟雪梅聞言,心頭不禁恍惚了一番。
她並非因為夫人此刻的陌生而驚訝,而是因為那個遙遠的記憶。
三年前,當牙婆帶領著那群新奴婢走進沈府時,沈宛顏便是這般,優雅而從容地走到她的麵前,輕聲問出了相同的問題。
“回夫人,奴婢今年十六了,是您給奴婢賜的名字,叫雪梅。”
丫鬟心裡酸澀不已,恭敬的回覆著她。
夫人這三年雖然性子冷淡,但是對她是極好的。從來冇有苛待過自己,反而還經常因為心疼自己年紀小很多事情都不讓自己做。
沈宛顏點了點頭,繼續在屋內緩緩的走動,直到走了一身薄汗才停下來,
“夫人,剛剛世子身邊的侍衛來傳話,說是世子這段時間公務纏身冇辦法過來,讓您諒解,然後又給了一些銀票。”
丫鬟剛剛出去又返回來,手上拿著幾張銀票。
沈宛顏神色未變,輕輕接過丫鬟手上遞過來的銀票,嘴角噙著嘲諷的笑容。
她以前最不屑一顧的就是這些身外之物了,因為她生來就有從來不缺。
將軍府雖然不像其他京城世家生活奢靡無度,但是卻從來未愁過銀錢。
現在慕容千帆拿著這一疊銀票,無情的將自己的尊嚴狠狠的踏在腳底不停地揉搓!
不過她現在都已經變成了一個外室,再跟人談尊嚴就就有些諷刺跟可笑了。
“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沈宛顏把銀票數了數,好幾百兩,慕容千帆還真是大方,這就是自己做外室換來的酬勞吧。
她看了看床邊上的桌子,桌子有一個上鎖的抽屜引起她的好奇。
她四處搜尋,卻不見鑰匙的蹤影,於是靜靜地坐下來,以指尖輕敲桌麵,腦海中不斷回想著:
十九歲的沈宛顏,會將那鑰匙藏匿於何處呢?
就在此時,敲擊桌麵的手指突然一頓,她的視線落在了桌子上方懸掛的一幅山水圖上。
那畫作的筆觸流暢,顯然出自她之手。
她心中一動,小心翼翼地踩上椅子,將山水畫翻轉過來。
果然背後藏有一個釘子,上麵掛著一把鑰匙。
沈宛顏終於忍不住,輕笑出聲。
“沈宛顏啊沈宛顏,”她低聲自語,“都過去三年了,你藏東西的手法居然還是這麼拙劣。”
她以前最愛藏一些東西在自己的房間,比如爹孃不讓看的話本子,又比如.....和祁煜琛以前來往的書信,通通被她藏於衣櫃後的一個暗格裡,暗格前麵就用了一幅畫作為遮擋。
她輕輕取下鑰匙,打開了那個抽屜。
抽屜的內部,出乎意料的整潔,除了一張張閃爍著冷光的銀票,再無其他雜物。
她心中起疑,這不應該是她的風格啊。
她應該是那種在抽屜裡藏著些私人的秘密,或是一些對她來說無比珍貴的物品嗎?
為何這裡,隻有那一張張冷硬的銀票?
按理說作為世子的外室,吃穿不愁的被嬌養著,存這麼多銀錢乾什麼?
難道,她真的已經被金錢的魔力所誘惑,以至於連自己的內心深處都隻剩下了這些紙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