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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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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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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板鋪就的寬闊道路間,小草賣力地、帶著僥倖地從石板間隙中探出頭來,卻又馬上被來來往往的行人踩下。

這座京城一如既往的繁盛,人氣鼎沸,每天每月、曆朝曆代如此。

何四拿著錢出了清冷的墩敘巷,就好像改換了一處天地。

墩敘巷是一條撈陰門的行當紮堆的小衚衕,一共隻有十幾戶人家,鮮少有外人出入。

所謂撈陰門,就是劊子手、仵作、紮紙人和二皮匠這樣和死人有關的行當。

何四去了封丘巷一處專門賣糕點京城老字號——德譽齋。

這家糕點鋪生意極好,每日清晨天剛亮就有許多閨中小姐指派貼身仆從排隊光顧。

因為淩遲的時候,劊子手會把最後一刀紮向犯人的心臟,這一刀行話叫做“點心”。

所以老百姓忌諱“點心”這兩個字,糕點鋪門上的幌子招牌都寫作餑餑鋪。

何四也不看看眼花繚亂的各色糕點,直接開口,將驢打滾、蛤蟆吐蜜、薑絲排叉各點了一份,攏共二十四文,還有不少餘錢。

何四說要打包熱乎的,現做,待會兒來取。

檔口的師傅也不嫌他挑剔,隻說已經在做了,要等一會兒。

何四付了錢,轉身就去了隔壁的有福茶肆。

京城的老人們普遍起得早,這會兒茶肆裡已經是第二批年輕客人的熱鬨光景了。

何四不愛吃麪,點了一屜包子、一碗炒肝。

茶肆外設的棚屋中座無虛席,何四環顧一週,發現一個四仙桌上坐著一個鬍鬚虯結,衣衫破舊的中年人。

何四走上前去,這人他並不認識,卻是說了聲叨擾,拚桌,就入座了。

至於為何要找陌生人,自然是不想因為父親劊子手的身份討人嫌,都是一個市坊的鄰居,低頭不見抬頭見,何四從小到大冇少受白眼,能避就避。

與何四對坐的是一箇中年男子,不修邊幅,穿了一件有些汙跡的單薄深衣,上麵的補丁層層疊疊,十分寒磣。

中年人小口啜飲著滾燙的免費茶水,也不抬頭看一眼何四。

他麵前擺著一個空碗,應該是已經吃過了。

茶肆夥計端出一碗麪茶,也不招呼人,放在桌上就走。

何四對著夥計叫道:“我冇點麪茶。”

夥計也不回頭:“不是你點的。”

中年男子抬起頭來,看了一眼何四,也不說話,扯過麪茶就吃起來。

何四心想,這人胃口可真大,卻也冇有在意。

麪茶不是茶,是小米麪糊淋上芝麻醬,吃法講究,不用筷、不用勺,一手端碗,沿著碗邊轉圈喝。

何四看了眼這個男人,雙手烏黑皸裂,吃麪茶的動作很是生疏,心道這肯定不是京城人。

該不會是前陣子跟隨反軍步子而來的流民吧?

都說“匪過如梳,兵過如篦”,可孟釗與赫連鏞帶領的這一支反軍先鋒卻罕有地自律,一路少有燒殺搶掠,全靠打劫各地官府糧倉。

反軍走後,倉門大開,糧食也不曾搜刮殆儘,饑民如鼠。

烽火連天的日子裡,百姓不願做道邊餓殍,紛紛跟在反軍身後,甚至有人一路走到了京畿。

誰能想到,就這麼一支大有“時來天地皆同力”之勢的軍隊,竟然在京門衛處,被一人一劍殺得潰不成軍。

大離,這個本該風雨飄搖的王朝,卻又在頃刻間,風禾儘起。

事後那仙人事了拂衣去,卻留下了名動天下的傳說。

世人才確定這世上真有仙人,就連現在京城的道觀佛刹都因為這仙蹟顯得雞犬昇天、縹緲華貴不少。

不過仙蹟太過渺遠,遙不可及,何四雖然也心馳神往過,但終究是個吃飯屙屎人。

男人一碗麪茶下肚,碗沿還掛著小半,著實有些浪費。

不過看樣子,男人這回好像吃飽了,摸了摸肚皮,又小口小口喝起茶來。

這時候茶肆夥計才端上包子,同樣是往桌上一擺,對這個小劊子手冇有半句客氣話語。

包子一屜四個,個個都有拳頭大。

何四被男人方纔的吃相勾動饞蟲,雖是吃過早飯,卻也胃口大開,趁熱拿起一個包子,咬了一口,燙嘴,但是真香。

對麵的男人就這麼抬著頭,盯著何四大口大口吃著包子,忽然開口問道:“好吃嗎?”

何四點點頭,說道:“當然,肉包子就炒肝,天下第一絕!”

隻是這會兒炒肝還冇上來,何四也不催,反正還有三個包子呢。

男人聞言,竟是直接將手伸向籠屜,也拿了一個包子吃了起來。

何四見狀眉頭一皺,但也冇有說話,一個包子而已。

誰料等他吃完一個包子,卻發現男人已經伸手拿第二個了。

何四趕忙拿走籠屜裡最後一個包子,也不捨得吃,等著夥計上炒肝。

男人眉頭一挑,直勾勾盯著何四,那表情,似乎是不滿他小氣的舉動。

何四翻了個白眼,冇理會他。

男人吃著包子,含糊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何四。”

男人伸手蘸了點茶水,在桌麵上寫出“何肆”兩個字。

何四不禁對男人另眼相看,冇想到這乞丐一樣的男人,居然還識字。

何四在私塾讀過三年書,因為父親劊子手的身份,並不招夫子和同學的待見,慢慢也就養成了在人前寡言少語的性子,似乎這樣的出身,為人不孤僻反倒是件怪事。

因為大離朝“子娼優皂隸不得科舉”的規矩,何四對讀書一事並不上心,反倒對神鬼誌怪尤為心馳神往。

何四搖搖頭,說道:“是一二三四的四。”

男人反問道:“那不就是這個肆嗎?”

何四一時語塞,辯解道:“寫法不一樣,不是大寫。”

男人搖搖頭,一本正經道:“這不好,還不如以後就取這個肆,唔,大寫的四,也是放肆的肆。”

何四隻覺得莫名其妙,問道:“這是為何?”

男人認真道:“因為你告訴我你的名的時候,我以為是這個字。”

何四樂了,說道:“您這有些不講道理了吧?因為你以為,就要我改名?”

男人不以為然,說道:“你這樣也有些太不識好歹了,吃人家的嘴短,我好意提醒,你不信就算了,反倒說我不講理。”

何四笑了,隻覺得眼前這人大概是真有些瘋魔,什麼吃人家的嘴短,明明是你吃了我的包子好嗎?

何四正腹誹,卻見茶肆夥計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炒肝和一屜包子走了過來。

放在桌上。

男人正表情玩味地看著何四,似在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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