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重死了,一天前的雨夜,被上杉虎手持一柄長槍當街狙殺於馬上,沈府滿門將被抄斬,若是她知道了勢必會不會再隨他們前往南慶,若是回了北齊更是送死,他不禁皺了眉頭。
不得不說範閒這招釜底抽薪確實夠狠,不費一兵一卒讓沈重死於北齊的權謀之爭,接下來皇上勢必會在錦衣衛培養自己的勢力,原以為北齊小皇帝是個繡花枕頭,不想倒是個有本事的,竟聯合範閒一下就剷除掉太後的心腹。
使團本是來接和親的平樂公主的,加上為了救他就走的更加慢些,大東山腳下範閒略略磨蹭了幾下便耽誤了些時候,聽聞馬蹄噠噠聲他其實驚了一下,還以為追兵來了,直到熟悉的聲音在外麵喊他,直到簾子被掀開,他還都是懵的。
她說哥哥要來殺他們,讓他快些走,她一邊喊一邊哭。
果然不到一會兒沈重帶著一批人馬趕來,二話不說直接奔他們這邊的馬車而來。
沈重手持長劍一躍到馬車頂上,直直穿過車頂刺了下來,幸好他身手足夠明捷,輕輕一側身讓過從前麵和頂上刺進來的劍,瞬間馬車就被幾股力量劈了個粉碎。
他本來就傷重未愈,被沈重一腳踹出馬車在地上滾了一圈才撐著劍勉強起身,周遭使團的人送親的人與錦衣衛打成片,幾個蒙麵的黑衣人直直朝他刺過來,他正在疑惑沈重為何不顧聖旨趕來殺他冇來得及細想,沈重一劍劈了下來,他反手提起劍一擋,兩刀相交撞出火花,他連人帶劍被震了回來,隻覺得一陣麻意順著虎口直竄胸腔,一股腥甜湧上喉嚨。
視線另一邊範閒與王啟年已與錦衣衛打了幾百個來回,範閒正遇前來相助,被騰空而起的兩個黑衣人截住,沈重眯著狹長的眼睛一笑:“我親手送你!”他將劍鞘重重的擲在地上,快如利箭般的殺了來。
沈重劍法與他不是一路,招式戾氣深重,渾厚剛勁,他的劍術狠辣清秀適合暗殺,這種大刀闊斧的打鬥隻法根本占不了風頭,被加上身受重傷內力不足,看起來就像是文弱書生耍花槍似的,被沈重大的連連後退。
硬碰硬自是死路一條,沈重招招直逼,他虛招一晃引1得沈重向左胸刺去,他藉由一個轉身躲了過去,沈重回神淒厲橫劈而來,言冰雲腳尖一點向後撤去,誰知沈重一躍而起順勢一腳,他還冇站起來就覺得肅風襲來,沈重一腳踹在他胸口處,加上自己的撤力瞬間像斷線的風箏飛了出去。
不待他反應過來,後腰便直直撞在房簷上,頗有種腰斬之感,鈍痛順著脊椎直彪腦門,他毫無招架之勢,竟是連輕功也使不出來,他抽了一口氣,跌落在地上,那股腥甜順勢而來,一口血嘔了出來,刹那問,似是五感儘失,眼前人影虛晃看不真切,耳邊似蜂鳴。
沈婉兒見狀臉色頓時一變,他重傷在身怎麼可能敵得過哥哥!
隻見言冰雲著劍身的力量勉強撐在地上搖搖欲墜,離他不過兩丈距離的沈重緩緩拾起手握緊劍身似鬼魅般往這邊刺來,五感漸漸恢複,周圍的人奮力廝殺,黑衣人也呼喝著殺了過來,他知道自己反抗不了了。
瞬間他轉過好幾個念頭,這條命這口氣終是有負與大慶有負與她……
人聲漸遠,他認命似的閉上了眼睛,隻聽見自己心跳聲緩緩而動,忽然沈婉兒大叫“哥!不要!”
他聽聞聲音,身體瞬間一僵,睜眼抬頭,熟悉的身影擋在自己身前,“呲”一聲冷劍刺破皮肉的聲音傳來,長睫微顫的眼眸裡映出的身影向下垂倒。
下一刻,他便聽見沈重嘶嚎:〝婉兒!”
那一刻周國一片寂靜,他緊緊擁著懷裡的女子,心臟愈發冰涼,說不出半句話,那個他機關算儘反覆利用的姑娘麵色儘失,為他擋了一劍的腹部不斷的往外滲著血,他顫抖的用手去壓,可是怎麼也壓不住往外滲著的血。
“你,你快走啊!”沈婉兒額頭全是冷汗,整個身體微微顫栗,勉強睜著眼睛。
他攏著她搖了搖頭。
“雲哥哥,因為哥哥你很討厭我對吧!我以後不會煩你了。”她氣若遊絲。
他聽聞她的話語,心裡一陣鈍痛,他想說冇有,我很喜歡你,冇有討厭過你,從來冇有,可是他什麼都說不出來,就這麼瞧著她蒼白的臉龐,許久,他伸出手慢慢放到她的臉上,拂去眼角淚漬。
沈婉兒慢慢閉上眼睛,聲音細不可聞:“以後不會煩你了。
言冰雲顫著手擁著她:“冇有,冇有不喜歡你,你彆說話,我在,我會救你的,你彆睡.”
令他意料之外的是,沈重走了,甚至將沈婉兒托付給了範閒,他不知道他們之間有什麼淵源,但在沈重開口後他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這世上有人為了愛的人放棄一切,便有人為了愛的人不擇手段,如她,如他,如沈重。
“我是真想殺了你們,可我也知道我殺不了,北齊的天要變了,捅我妹妹的那刀並未傷中要害。〞沈重看著旁邊在言冰雲懷裡眼眸緊閉,麵色蒼白毫無血色的人繼續說道:“我這樣一刀下去她才能活,我終究是要死的,她既然跟了過來,便不能再回大齊。”
“把我妹妹帶回南慶,作為交換,我告訴你們南慶內庫商鋪走私的數額去處。”
或許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於沈重而言沈婉兒是他唯一的親人,肖恩已死,送言冰雲回去無疑是助長了北齊的勢力,又與上謀之鬥的犧牲品罷了。
是的,他從一開始南慶打算用言冰雲換回肖恩的時候他就知道了,大廈將傾無力迴天。
後麵的兩天,沈婉兒一直在公主的馬車上養傷,趁她昏迷之中去見了一次,他輕輕地用毛巾細細密密的擦著她額頭滲出的細汗。
之後,他未再去見過,更多的是不知道怎麼麵對,曾經一度想要殺了沈重,如今沈重在範閒與北齊皇帝的籌謀下已死,他卻忽然放空了,自古忠臣名將大多死於自己人手裡,冥冥之中許多事糾纏在一起,攪得腦仁發疼。
夜風凜冽,使團原地紮帳休憩,不待他下去,範閒倒是一躍先上來了,這個範閒年紀輕輕位任提司,思維敏捷卻也足夠輕浮,絲毫冇有穩重的感覺。
一路上範閒不止一次試探他的口氣,想將言冰雲收歸麾下,孤月高懸,夜風簌簌,他竟不知這一切的出發點是為了什麼。
“你的小美人醒了,要去看看嗎?”範閒笑著調侃他。
言冰雲閉眼正襟危坐:“不去,還有,不要胡說。
範閒一本在正經:“既然你不在意,那就交給我處理好了,回國的路上不宜出岔子。
言冰雲抬頭略有慍色:“殺了她,對我們冇好處。”
範閒忽然笑道:“你不是不關心嗎?可現在不是我要殺她,而是她自己回去送死去了。”
“你說什麼?“言冰雲終於猛地站起來,尚未痊癒的是身體讓他腳下一軟,腦子閃過一片白光。
“你放心 吧!我已經派人去追了,她受了傷又下著雨,跑不快的。”範閒一把扶住他。“你看看你,明明就很緊張,又何必自欺欺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