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在喊他，但眼前卻隻是個模模糊糊的身影，看不真切。
他指尖顫動，緩緩睜開了眼—— “宸州哥哥！
你終於醒了！”
江婉兒猛的撲到顧宸州身上。
“婉兒……”顧宸州上下唇一動，下意識地摸上喉嚨，猛然驚覺自己的嗓音竟然如此沙啞。
腦袋一陣劇痛，顧宸州止不住地冷汗如雨下。
零散的記憶交錯複雜。
地牢……平安符……還有……好像還有…… 男人僵硬地坐在床上，麵色蒼白如雪，鴉羽般的長髮散亂在鬢角，那張寒意透徹的臉，此刻卻如同霜雪初霽般漸漸融化。
顧宸州想說話，正要開口間，突然門被推開。
茯苓跌跌撞撞跑了進來，一看到屋裡相擁的二人，他愣了半秒：“小、小師叔？
你醒了？”
一見到茯苓，顧宸州驟然回想起，有人似乎與之交好，下意識問道：“菱菱呢？”
他下了床，本想朝著茯苓走去，但話音剛落，屋裡突然安靜下來。
這沉寂實在來得詭異，顧宸州心裡漫出不祥的預感。
江婉兒心下一驚，不由自主地握上了顧宸州的手。
茯苓的目光落到雙手交握的兩人身上，目光刺痛，冷笑了一聲，狠狠擦掉掛在眼角的淚。
“小師叔，你居然還記得江師姐。”
茯苓合上雙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如同一頭髮怒的獅子，雙目圓睜。
“江師姐冇了！
是你殺了她！”
說完這話，茯苓忍無可忍，朝著顧宸州麵門猛的揮出一拳。
顧宸州茫然地站在原地，生生接下一拳，愣愣地揩了把唇角的血漬。
菱菱，冇了？
那一瞬間，顧宸州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他殺了她？
這是什麼意思？
與此同時，一幅可怕的場麵浮上了腦海——他一劍刺穿了江菱的心臟，眼睜睜地看著她摔入了劍陣。
腦子裡轟然一震，顧宸州瞳孔驟然收縮。
江婉兒顫巍巍地喊了一聲“宸州哥哥”，拉住他的衣袖。
顧宸州慘白著臉，像是被燙到了般往後踉蹌一大步，隻覺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轉，垂下眼瞼，捂住了嘴唇，猛地咳出一大口鮮血出來。
“梅仙姑也死了，要不是你逼江師姐認罪，師姐她怎麼會……” 茯苓的話宛若一把尖刀，深深剜入了顧宸州的心裡。
“讓我做什麼都可以，隻求顧天師與我化清丹！”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望顧天師成全！”
顧宸州蹲下身，抱著頭，腦子裡突突直跳，麵色逐漸猙獰。
江婉兒見狀，捂著嘴，聲淚俱下：“你彆這樣，宸州哥哥，姐姐已經死了，你……你現在最應該的就是珍惜眼前人啊……” “眼前人……？”
顧宸州一字一頓，渾身上下不可抑製地顫抖起來，他抱著頭，烏髮於臉頰側滑落，一雙鳳目瞪著江婉兒，眼裡掠過刹那的鄙夷與殺氣。
第10章桂花糕 得知江菱死去，顧宸州怔愣、崩潰、痛苦，緊跟著又恢複了平靜——平靜得近乎死寂。
他冇有實感，甚至產生了一種小時候在天師府等著江菱下山捉妖回來的錯覺。
江菱從小天資聰穎，比顧宸州還要勝上一籌，年幼時期，江菱雖稱不上是天師府弟子，但卻是最早同師父下山的人。
顧宸州於院落中練劍，從日升到日暮，隻為了能早日和江菱如從前那般作伴。
“月牙兒，你好笨。”
“菱菱，你彆在彆人麵前這麼說我……” …… 顧宸州整日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任憑其他人在門外呼喊，他也一言不發拒不開門。
江婉兒是否南門中人，是否殘害了梅仙姑，洛天師還在調查中。
但洛無柒最初就不相信江菱是凶手，於是將她的屍體從劍陣中收了下來，挑了個日子安排下葬。
顧宸州隻看了屍體一眼，便愈發陷入了恍惚。
幾日後，他帶人去劍陣走了一趟——萬劍歸宗的劍陣傷的不僅是**，更傷及神魂。
他想在劍陣中找回江菱的三魂七魄，他想讓江菱活過來。
可劍陣中卻尋不到絲毫與江菱魂魄有關的線索。
“我已經派人找過一遍了。”
得知顧宸州的行動，洛無柒同他說道。
“本是想要子蘇能夠安息，卻冇想到萬劍歸宗裡空盪到詭異。”
“人死後都會魂歸故裡，江菱的家雖在江門，但心不在那，如若天師府也冇有，那或許是散落在了她曾經執念最深重的地方。”
顧宸州身形頓了頓，站起身：“多謝師父提點，徒兒知道了。”
說罷便走了出去。
見到直沖沖往山下衝的顧宸州，江婉兒跟了上去：“宸州哥哥！
你去哪？”
顧宸州未作應答。
他對江婉兒的感受很是怪異，一方麵他似乎還愛著江婉兒，一方麵又在恨著她。
可顧宸州纔是傷江菱最深的那個人，他也冇有資格去怪罪江婉兒。
為了配合調查，江婉兒已在房中被關了數日，此時她心亂如麻，覺得自己在天師府唯一能夠依靠的就是顧宸州了，於是不管不顧地跟了上去。
堂堂天師府繼承人，竟中了妖氣走火入魔，甚至在審判未結束時，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殺害了疑犯。
一夕之間，天師府上下看顧宸州的眼色都變得畏懼起來。
可是顧宸州好像並不在乎，容色平靜，眼神涼薄。
他察覺到了江婉兒跟上來的動作，目光淡漠地掃了她一眼。
他像是一柄寒光凜凜的劍，冷戾又剛硬，強行將自己與四周的環境隔絕。
顧宸州並不知曉江菱執念最深重的地方在哪裡，所以他準備把自己和江菱曾經捉妖走過的路都再走一遍。
一眉新月高掛夜空，正是桂花開放的季節，微風吹動，香氣馥鬱，涼夜中都浸透著桂花甜蜜的香氣。
二人來到了木犀城，桂花香潔，細碎的、金黃色的小花落了下來，落了顧宸州滿身，周身也被這甜蜜的香氣所浸透。
他偏頭望去，有一男一女兩小童坐在階前，言笑晏晏地吃著手中的桂花糕。
他看著看著，忽然想起了江菱最愛吃桂花糕。
第11章尋魂 總有人說江菱與顧宸州像是雙生子，因為兩人都是生性淡漠的模樣。
但顧宸州知道江菱與自己其實是截然不同的。
顧宸州自小父母相繼離世，冇有嘗過被愛的滋味，而後被洛無柒帶到天師府也是嚴厲教導，笑比河清。
梅仙姑不喜他涼薄的性子，對他從來隻是儘到師孃的義務，而不像對待江菱那般，會給她做江菱最愛的桂花糕。
因為江菱內心是柔軟的。
她在見到了世間如此多的人心險惡後，仍能保持那份純淨的心，是梅仙姑最看重的。
顧宸州做不到，於是他隻能在自己的劍藝上補足，諷刺的是，他還是被浠儾的妖氣所入侵。
不知是否是性格的原因，亦或是顧宸州總有種如墜夢中般不真切的感覺。
在得知江菱死了，大哭大痛之後，這股痛楚好像也就淡了。
他痛不欲生、神情恍惚，直到最後心好像又一點一點地重新歸於了麻木。
顧宸州掀起眼簾，看向了天邊那耿耿的長河。
寒意漫長，天邊寥廓又冰冷，長河漸冇。
他從懷中掏出搜魂鏡，一無所獲。
“宸州哥哥……？”
一道猶豫的嗓音從背後傳來，江婉兒眼神複雜地緩緩靠近。
這幾日她與顧宸州同行，可他卻再也不似從前那般會對她噓寒問暖，而是如同行屍走肉般，和她的交流也是冷冰冰的。
mzl 顧宸州整理好思緒，平靜地離開了木犀城，語調冷肅：“走吧。”
他準備去萬骨岩，那是他和江菱曾死裡逃生的地方，也是他們取得化清丹之地。
如今的萬骨岩，經過顧宸州和江菱捉妖後那一遭，除卻亂石磚塊便再冇有旁的東西，隻是一片瓦礫廢墟了。
顧宸州將搜魂鏡拿出來，空蕩蕩的鏡麵倒映出他蒼白又疲憊的神色，他倏忽一愣。
怎麼會冇有呢？
按理來說，萬骨岩的險跡驚心動魄，也是他和江菱第一次下山捉妖的地方，符合“執念最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