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神色各異間,林清禾將女魂魄收進瓷瓶,看向王氏:“相夫人認識?”
王氏麵色蒼白,唇抿了又抿,閉上眼苦澀道:“是。”
林清禾蓋瓷瓶時,範嫋嫋猛地從床榻上起來,頭昏眼花讓她往前一栽,婢女急忙上前攙住。
太虛了。
林清禾麵色有些凝重,上前給她把脈,手被範嫋嫋反手握住,未先語淚先流。
範嫋嫋哽咽:“求求你,放了傾君吧。”
說著就要下跪。
啪!
王氏大步向前對準她的臉就是扇下去,本就虛弱的範嫋嫋跌在地上,蒼白的臉立即又紅又腫。
林清禾手中的瓷瓶身鼓起,名為傾君的女魂魄感知到外麵的動靜,急的亂撞想出去。
“為了一個罪犯下跪求情,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丞相府的嫡女!你所為將你雙親的臉往哪兒擱,這段時間你樂不思蜀,日日沉於**中,就是她作的鬼吧!
她這是在害你!”
王氏氣的發抖,羞怒讓她天靈蓋都在發涼,說出的話又狠又犀利。
她向來疼愛範嫋嫋,打完罵完又有些後悔。
範嫋嫋垂著臉無聲哭泣:“母親,孩兒知錯。但我控製不住自己的心,我怒這世道不公,我心疼傾君的遭遇,我們情投意合卻是這世道所恥,大逆不道之為。”
“她死了,女兒的心也死了。”
“可是她的魂魄還在陪我,我願意沉溺。”
她的聲音又輕又嘶啞,悲涼至極。
婢女心疼不已:“小姐。”
林清禾沉默望著母女對峙。
王氏麵無血色,幾乎站不住,範嫋嫋眼裡的絕望讓她心驚又無措,眼淚如斷了線似的掉個不停,她啞著嗓子問:“那我和你爹呢,你也不要了?”
範嫋嫋渾身一顫,不言。
王氏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母親!”
………
範丞相站在屋外,麵色凝重望著前方發呆。
“相夫人氣急攻心導致暈厥,一個時辰便能醒。”林清禾站到他旁側出聲,他才恍然初醒。
“多謝懸壺神醫。”
林清禾與他並肩望遠方:“大人可否解惑,傾君的來曆。”
道丞相默然片刻,徐徐開口。
趙傾君,出生江南農家,上頭有七個姐姐,為了在村裡不受欺負,她的母親膽大包天將她說成是男孩入了宗堂族譜。
五歲開蒙,七歲上學,以男子形象麵世,生得濃眉大眼,氣質翩然,性子又豪氣放的開,倒也冇人懷疑她是個女子。
趙傾君自知承載了家中所有希翼,頂上冇出嫁的姐姐都期盼她出人頭地有個依靠,藉此抬高門第,嫁個好人家。
又有年邁的母親擔驚受怕她被髮現,矇在鼓裏的,將家中資源全傾注她身上的父親。
趙傾君不敢輸,也輸不起。
她刻苦讀書,又有幾分天賦,一路考進京城,成了聖上欽點的探花郎。
遊街時她俊朗的外貌,落落大方的姿態贏得眾多姑孃的芳心,其中就有範嫋嫋。
範丞相也非常看好這位新入官場卻顯得格外有靈氣的趙傾君,帶回府中交談,兩人政向相和,已是知己。
他也起了將宋嫋嫋許給趙傾君的心思。
趙傾君自幼將自己當男子看,她也喜歡當男子,看出宋丞相的意圖,她又歡喜又不安。
可人最難控製的就是自己的心。
丞相府家教不錯,範嫋嫋溫柔貌美還心善,知禮得體,博覽群書,這麼美好的女子,趙傾君心動了。
郎有情妾有意。
女子動心,天生會愛人。
京城所有小吃,最漂亮的花她都捧到範嫋嫋麵前。
自知家世配不上她,趙傾君做了點生意,有聰明腦袋的她掙了不少錢,全給範嫋嫋買胭脂水粉,買京城最好繡坊新出的衣裳。
寫詩寄情,作畫哄美人開心。
趙傾君將範嫋嫋疼到了骨子裡,眼底的愛意濃烈,行為上卻有禮剋製,尊重她,愛護她,欣賞她。
她在朝堂上也開始鋒芒畢露,立了好幾件功。
這麼一個優秀,清風高節,又愛她的男子,範嫋嫋如何會不淪陷。
趙傾君想一輩子做男人,護她一輩子。
朝堂之上,趙傾君蒐集了奸臣梁誌山繩營狗苟,貪墨的證據,一舉鬥倒,梁誌山的財產充公,給國庫增加了一筆,立下大功。
她寫了新的策論,想改善女子的處境,正準備呈上的時候,她被政敵揭露是女兒身。
他們怒斥女人怎麼能站在朝堂上,簡直荒唐!
他們說趙傾君擾亂朝綱,欺君罔上,是女人之恥。
這一刻她的所有才華,立的所有功都化成了泡沫。
趙傾君不想拖累任何人,當場撞在柱子上,斃。
聽完後,林清禾久久未能言。
她上輩子知道趙傾君,卻冇想到內情竟是這樣。
趙傾君僅僅在朝為官大半年,就乾了許多實事,滅奸臣,為百姓翻案,心懷大愛更是才華橫溢,若加以成長,定能成為皇帝的左臂右膀。
一介女流做到這份上,打臉眾多文武百官。
正是如此,她的身份成了秘事,世人隻知她朝堂突發惡疾死了。
提到往事,範丞相悲不自勝,深呼吸一口氣:“傾君死後,嫋嫋日日慟哭,我隻好把真相告訴她,冇想到她並未走出來,日漸消瘦,變得越來越不愛出門。”
林清禾譏諷:“趙傾君所為,若是朝堂上任何一個官員所為,就該封侯稱相了,而她隻能以死明誌,這世道確實不公。”
範丞相併不反駁,悵然點頭,聲音輕的讓人壓根聽不見。
“是啊,可惜了,是女子。”
“冇有可惜。”在他話音落下後,林清禾堅定出聲,“我也是女子,女子本就能成事,分明是你們男人怕我們成事,有意打壓。”
上一世景恒王能在皇子中殺出重圍登基多半靠的是她,侯府能坐穩世家榜首,那便宜親生父母享榮華富貴靠的也是她,甚至宋白微能坐享漁翁,以愛情為天,與景恒王恩愛,靠的也是她!
想到這些踩著她血汗上位的人,林清禾心緒有些波動。
範丞相錯愕看向她。
範嫋嫋從屋內出來低聲道:“懸壺神醫說的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