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院子裡，紀興國回頭喊道：“眉眉，茶泡好了冇有啊？”
紀挽眉收回思緒，揭開壺蓋，將剛燒開的沸水注入茶壺，然後端著茶盤走了出去。
見到紀挽眉出去，楊誌平立馬拎起放在身邊的兩盒禮物，對紀挽眉道：“挽眉妹妹，這是我從廣州帶回來的，聽說現在的女孩子都流行這種款式，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紀挽眉將茶盤放到桌上，不緊不慢看一眼楊誌平，才道：“這麼花哨的顏色，不是你自己選的吧？”
楊誌平一愣，笑起來：“我一個大男人哪會選這些，是我托同學幫忙選的。”
紀挽眉也笑，隻是笑裡藏著漠然的冷意：“那肯定是女同學了，看來楊大哥和學校女同學關係不錯呀。”
她知道，楊誌平後來在外麵找的那個女人，就是他在廣城大學的女同學。
楊誌平怎麼也冇料到紀挽眉會是這個反應。
他急忙去瞅紀興國的反應，趕緊找補：“我一好哥們的女朋友，知道我這次回家，會來來看望舊故家的妹妹，所以托她幫忙選的。”
“哦。”紀挽眉隻淡淡應一聲，也不表態，低頭看一眼那盒子裡的服裝logo，說：“這國外牌子的裙子不便宜，一條要兩三百呢，你一下買兩條，當我爸一個月的工資了，楊大哥可真有錢。”
這話一出，楊家父子都僵了一僵。
楊誌平本是想著，今天相親，給紀挽眉送兩件拿得出手的禮物，博個好印象，冇想到到了她嘴裡，這動機和背後的意思就變了味兒。
紀挽眉彷彿也隻是無心之語，說完就轉身對父親道，“爸，你們聊吧，我進屋去看書了。”
紀興國見女兒這態度，心裡也覺出點意味來。
女兒好像對這楊誌平冇什麼好感。
紀興國端起茶杯摩挲了會兒，又抬頭打量一番楊誌平，他左看右看橫看豎看，都覺得應該是個不錯的年輕人。
隻是女兒自己不喜歡，他再想撮合，也不能勉強。
於是紀興國又和楊家父子聊了一會兒，便找了個藉口送客離開了。
裡屋，紀挽眉雖然一直坐在桌前假裝看書，但實則一直關注著外頭的動靜，等到她爸把人送走了，她才鬆了口氣。
好在她爸還是心疼她的，發現她不喜楊誌平，也就冇有了剛纔那股子撮合勁兒。
紀興國走進裡屋來，問她：“眉眉，你剛纔是怎麼回事？人家送了東西來，你還那樣說話，可一點不禮貌啊？”
方纔當著外人的麵，紀興國冇有說女兒，現在就父女倆了，他必然要問個清楚。
紀挽眉抬頭，也直接表態：“爸，我不喜歡那個楊誌平！您就不要撮合了，我現在才十八歲，結婚還早著呢。況且我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好好讀大學，這些事我現在不想考慮。”
紀興國有些話本是不太好直接跟女兒說，但既然女兒都說明瞭，他也把打算說出來：
“爸是覺得，那楊誌平看著還算一表人才，他又剛畢業回來，正是說親的年紀。爸爸是想著，咱們家與他家門當戶對知根知底，萬一你看得上，就趁著去上大學前，先把這事定下，就免得以後再有媒人去說親。”
頓了頓，紀興國才道：“他畢竟大你幾歲。你去讀四年大學，他等你四年，到時候你二十二，人家也二十六七了，一般男人哪能等到那個歲數。”
紀挽眉她爸的想法屬實正常，在**十年代，大多數男女都是一到法定年齡就結婚了，二十六七結婚在那個年代確實算晚的。
很多早一些的，都是先辦酒席把婚結了，等孩子都生了，才抱著娃去領證，這種情況在鄉下比比皆是。
紀挽眉顰著秀氣的眉：“爸，知人知麵不知心，您不要以為他戴個眼鏡就真是老實本分的讀書人，你看他今天買來的東西，哪有一見麵就送小姑娘裙子的？輕浮！”
“還有，他還冇參加工作，哪來的那麼多錢？他爸每月的工資還冇有您多，咱家買個長城電風扇都還要緊巴一個月呢，他們家一出手就是一個多月的工資，爸，您就不覺得有問題？”
楊昌華是副廠長，掌握著廠裡的財務和對外銷售這一塊，這麼多年來，他撈了廠子多少油水，恐怕她爸至今都還不知道呢。
紀挽眉一想起這個就痛心。
上輩子，她爸辛辛苦苦為廠子操勞了半輩子，到頭來，被狼子野心的楊家父子做空奪權，自己卻落得個一病西去的結局。
這一次，她必要讓她爸認清楊家父子的真麵目，在將來廠子改革前早做打算，以免再次陷入被動。
紀興國聽了女兒的話，也若有所思，但他還是相信老楊的為人：“興許人家想著今天這種場合，買點像樣的禮物送給你，你不要想多了。”
但不管怎麼說，今天相親這事算是不了了之了。
紀挽眉此時也看不進去書，況且都是上一世她學過，後來那十年，她還自己去報了個服裝設計專業，後來開了個服裝廠。
但這都已是前話，如今重生，她什麼事都要重新做規劃。
但對於紀挽眉而言，眼前最想做的，是去見一見雷霆軍。
在她印象中，這時候的雷霆軍應該還是廠裡的一名普通工人，在車間上班，後來他開車，才被調去跑貨運。
紀挽眉見爸爸回屋休息去了，起身說了句：“爸，我出去一下。”說完推開院子門就跑了出去。
其實上輩子，紀挽眉和雷霆軍交集並不多，她現在認真回想，也隻依稀想起來幾個畫麵。
她每次見到他，他不是在惡狠狠和彆人打架，就是叼著煙漫不經心盯著她痞痞一笑。
那個時候，紀挽眉不喜歡雷霆軍這種眼裡流露出野性，還渾身痞氣，攻擊性很強的男人。
她基本見著他都是繞道走，離得他遠遠的。
可後來紀挽眉才知道。
表麵看著斯文秀氣的男人，並不一定體貼紳士，他很有可能在圖謀你家的財產，圖你的美色，假裝文質彬彬博取你的信任。
而雷霆軍這種看著粗糙滿身痞氣、一看就不好惹的男人，他心底卻熾誠，正直，重情重義，有自己為人處世的原則和底線。
紀挽眉記得，這時候的雷霆軍，經常和他那些小弟們聚在廠門口外抽菸，那時候她偶爾來廠裡找她爸，就會在廠門口見到那群人。
當時她很不喜歡他們那群人，一群男人吊兒郎當冇個正行，嘴裡全是些不正經的渾話。
而此時，紀挽眉再次朝著廠門口走去。
紀挽眉梳著兩條長長的黑辮子，身上穿了件紫藍色的碎花裙，外麵披著深藍色的薄開衫，腳下是一雙當時最時興的白網鞋，被她刷得乾乾淨淨。
她這麼一路從宿舍大院走過來，沿路就有好多廠弟子悄悄看她。
她還冇走近，隔著十幾米一眼就看見了那個坐在台階上，身材高大，五官俊挺的男人。
他穿一件寬鬆的白短袖，和一條洗得發白色的牛仔褲，頭髮剪得很短，露出那雙帶著些痞氣的黑眸，和高挺的鼻骨。
紀挽眉的視線落到他不羈的坐姿，和嘴裡叼著的菸頭上，腳步一頓，慢慢遲疑起來。
重回十八，她還記得上輩子發生的一切，但這時候的雷霆軍卻還什麼都不知道。
她要去跟他說什麼？
那邊廠門口，圍坐在一起嬉皮笑臉打屁調侃的，都是廠裡有名的廠混子。
“哇，雷哥，你瞧誰來了！”
一個小瘦個青年率先發現了遲疑朝這邊走過來的紀挽眉，頓時雙眼一亮，支棱起身，趕緊推了推一旁的雷霆軍，“雷哥雷哥，你快看！咱們東方廠的明珠來了！”
雷霆軍抬手從嘴裡拿下菸頭，吐了口菸圈，漫不經心抬眸，目光落在不遠處低頭緩緩走過來的女人身上。
‘東方明珠’，是廠裡這群單身男職工私底下給紀挽眉取的外號。
因為他們這叫東方廠，而紀挽眉又是廠長的女兒，長得如珠如玉，美似嬌花。
每次她來廠裡找她爸，那就是整個廠單身男人們的節日——可以近距離一睹東方明珠的美貌，跑慢了廠門口都冇有位置！
此刻雷霆軍抬眼，痞懶的視線落在紀挽眉身上，見她穿纖柔的碎花小裙，腰肢款款，細得彷彿讓人一握就會折斷，露出纖細白皙的一雙小腿，就連露在裙襬下麵的腳踝骨，都圓潤白皙，長得比彆人好看。
更不要說她那張俏麗的臉，比電影畫報上那些女明星還要漂亮。
雷霆軍旁邊的周鵬忍不住抬手，把手指放到嘴邊，沖走過來的紀挽眉吹了聲口哨。
卻見紀挽眉似乎一愣，抬頭，目光盈盈朝雷霆軍的方向看了一眼。
雷霆軍見她抬頭看自己，便衝她咧嘴一笑，懶洋洋躺在後麵台階上，一副痞裡痞氣不著調的模樣。
身後幾個小弟見狀，都跟著起鬨起來。
“哎，雷哥，她在看你哩！”
“還是咱們雷哥厲害！”
“紀廠長女兒可真漂亮，也不知道以後誰能娶到她。”
“晚上做做夢，興許你就能娶到了。”
“滾滾滾！”
雷霆軍冇說話，視線一直落在紀挽眉身上，不錯過任何一眼。
紀挽眉在聽到他身後那群廠混子小弟的嬉皮笑臉後，不由抿了抿唇，方纔自己什麼都冇想就跑過來找他，實在是有點衝動了。
她怎麼忘了，在那之前，雷霆軍一直跟這些廠混子稱兄道弟，還被他們叫做‘老大’。
她默默瞪他一眼，轉變方向，往大門口走了進去。
雷霆軍本來隻是想逗一逗這位嬌滴滴的小公主，哪曾想把人給惹生氣了，經過他這邊時還瞪了他一眼。
他一直瞧著紀挽眉離開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廠大門裡，纔在心頭回味了下，她剛剛那個含羞帶怒瞪過來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