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身之後,接下來便是去領取木牌,木牌上寫著各自分屬的考棚,夏源拿起一看,上寫著:壬寅號考棚。
夏儒探著腦袋瞅了瞅,回想了一下這個考棚的大概位置,而後說道:“你這個考棚不錯,那個位置背陰,坐南麵北,不怕陽光刺眼,是個好地方。”
“是嗎?”
夏源也不太懂,又問道:“叔父的考棚在哪兒?”
“噢,我在庚子號,也是個頂好的地方,坐北朝南,采光好,有太陽曬著還暖和。”
“......”
夏源算是聽明白了,合著在這位叔父眼裡不管哪兒都是個好地方。
正話反話全讓你一個人說了。
這時,夏儒拍拍他的肩頭,一臉嚴肅道:“源哥兒,進入考棚之後莫要緊張,放平心態,隻當是一次尋常的寫文章便是。”
氣氛有點肅穆,夏源也忍不住正色起來,點頭道:“嗯,我曉得。”
“咳,兩位生員莫要再閒談,快快去各自的考棚。”書案後的一名藍袍官員這時輕咳一聲,打斷二人的交談,並催促他們趕緊入場。
“這就去,這就去...”
夏儒連連應聲,拉著夏源從此處離開,臨走前,夏源回頭瞅了一眼那官員衣服上的補子。
大明官服,文官繡飛禽,武官繡走獸。
不同品級對應著不同的動物。
這一點他是曉得的。
不過那人身上的補子裡好像繡了隻鴨子。
鴨子是幾品官?
不對啊,冇有鴨子啊。
提著考籃找到壬寅號考棚,夏源舉目一看,好傢夥,這也忒簡陋了點,逼仄狹小,麵積跟公共廁所的隔間差不多大。
兩側牆壁當間夾著一塊木板子,這就是一會兒考試用的書桌,而裡麵還有個小小的土炕。
土炕麵積很小,用來坐的話還行,但要是睡覺絕對是不夠的。
不過,倒也不是不能睡,把那塊板子取下來,和低矮的土炕拚到一塊,麵積就能大上一倍。
但還是不夠。
夏源伸手比劃了一下距離,睡覺都伸不開腿,想睡的話隻能蜷著。
說好的掄才大典呢,說好的為國選材呢,大明朝廷就是這麼對待未來的朝廷棟梁?
暗暗吐槽了一陣,夏源在土炕上坐下來,把考籃放到桌上,然後將硯台取出來,開始研墨。
等他把墨細細磨好,接著就開始發呆。
過了不知多久,終於聽到幾聲銅鑼的脆響,這時天色微微光亮,天邊泛起一抹朝霞。
又過了一陣,有幾個書辦差役舉著牌子過來,給每個考生髮放幾張白紙,輪到夏源這邊,他接過白紙,瞅著木牌子定睛一看,這特麼啥啊。
題目是非禮弗為
弗這個字就是不要的意思,所以這題目的意思就是不要非禮彆人。
這個理解很合理,邏輯通順。
但可惜不對。
好在前任給他留了一腦袋的四書五經,隻是略一思量,夏源就找出了這四個字的出處。
孟子曰:非禮之禮,非義之義,大人弗為。
媽蛋,古代科舉果然邪性,這題目愣是把不同的段落截開,又拚到一起。
要不是前任給他留了遺產,給他一百個腦袋也想不出這題是從哪兒來的。
而八股文的核心本質是代聖人立言,若是不知道題目的原句出處,又何談幫聖人說話。
現在知道了這句話的原句是什麼,就要圍繞著這句非禮之禮,非義之義,大人弗為開始破題。
破題?
他媽的,我不會啊。
心裡如此想著,但夏源還是很認真的開始思索如何破題,總不能這樣乾坐著發呆,萬一想出來了呢。
過了一會兒,他就愣住了,因為好像真的被他想出來了,腦袋裡浮現出了這樣的一段話。
“禮以行之,貴乎知禮之行,吾是以知其而知禮也,是故非禮弗行;義以宜之,合乎知義之宜,吾是以知其而明義也,是故非義莫為。”
短暫的愣神過後,夏源抬筆就把這段話寫到紙上,接著他發現自己大概,可能,也許是破題了?
不僅破了題,而且這題似乎破的極好,看到這兩段話時,他的內心裡甚至不由自主的一陣雀躍,像是在為自己這個絕佳的破題叫好。
八股文最難的便是破題,破題之後,後麵的承題,起講就顯得簡單多了,隻要圍繞著自己破題的思路往下寫就是。
夏源拿著毛筆就是一陣筆走蛇龍,腦中的文思就像冇有枯竭一般,大段大段的語句冒出來。
他決冇有想到,傳說中的八股文竟然這般容易,隻是為何出現這種情況,他還有點懵。
夏源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這些破題承題,起講的語句絕不是他能想出來的。
畢竟上輩子寫個作文都得絞儘腦汁的冥思苦想,何況是寫八股。
思來想去,他隻能將功勞歸到前任身上。
那位可是十五歲就高中院試第一的猛人,給自己留下的記憶裡麵,除了四書五經,以及各種經義註解之外,剩下的生活片段也儘是些讀書寫字,作八股的畫麵。
由此可見,這位哥們絕對是個學霸,而且還是個刻苦努力的學霸。
而這位學霸兄弟英靈不朽,冥冥中在幫助自己。
想到此處,夏源不禁打了個寒顫,趕緊晃晃腦袋,將這個想法驅逐出去,怪讓人瘮得慌的。
穩了穩心神,他冇再往下細想,提筆接著奮鬥,又是不知多長時間過去,洋洋灑灑近千言便已是躍然紙上。
他一邊小心的吹乾墨跡,一邊閱讀自己的文章,看倒是能看懂,文體也完完全全符合八股文的格式,冇有出一點岔子,讀起來朗朗上口,辭藻華麗,但整體空洞無物。
簡單解釋,說了一大堆,又是禮,又是義的,但全是冇用的屁話。
“這算是成了吧?”
夏源也有些拿不準,但成不成的也就那麼回事了,而後,他將寫好的文章放到一邊,接著便又開始發呆。
也不知道叔父那邊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