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笑容令她失神地走近,指尖輕輕觸碰上他蒼白的臉頰,目光中帶著悲憫與憐惜。
季景澤顯然對此十分高興。
他輕輕偏頭將半邊臉頰都置於葉南枝的掌心,涼意的呼吸灑上了她的手腕:“你來看我了,南枝……” 這樣的季景澤,讓葉南枝感覺他隻是一抹無法停留在人間的鬼魂。
“你還願意來看我,是不是證明,我做對了?”
他笑容更深。
葉南枝卻在這樣的笑容中清醒了過來。
她歎了口氣,避開季景澤那樣黏膩而病態的目光,將求助的眼神投向門口皺著眉看向這邊的韓麟渡。
季景澤的目光瞬間消失了。
他將臉偏過去不看他們,指尖卻悄悄搭在葉南枝撐在床邊的手上。
那樣溫暖的皮膚幾乎要把他冰冷的身體都融化。
韓麟渡走過來看了他一眼,嘴角嘲諷地一勾。
他將手中厚厚一遝病例遞給了葉南枝。
葉南枝接過,一張一張看過去,每一張上都印有季景澤的名字。
這些繁雜的條目隻證明瞭一件事:季景澤的雙腿神經損傷不可逆轉,國內外均無治療可能。
他的感知神經隻能到達大腿,雙腿從小腿到腳尖的部分都毫無知覺,從此再也不能行走,也冇有痛覺。
還有夾雜在其中的幾張精神問題診斷證書。
抑鬱症。
這就是醫生對他心理情況及自殺行為的全部判斷。
一年前被她治癒的病症,如今已經全然轉移給了曾經那個讓她患病的人。
葉南枝將每一張都看完後,將手掌放在了季景澤的手背上:“你隻是病了,景澤,很快就能治好的。”
你隻是病了,南枝,很快就能治好的。
季景澤看著她,心中回憶當初葉南枝聽到他這樣不上心的安慰,是什麼感覺呢?
他看進葉南枝的眼睛裡,裡麵盛裝著他的一整個倒影。
但那裡麵隻有關心與憐憫,並不殘留一點對他的愛意。
他早就已經徹底失去葉南枝了。
葉南枝看著他空茫的眼神,替他掖好了被子。
韓麟渡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他可不是來給情敵守門的。
季景澤眾叛親離,父親乘著他倒下的時機從老宅裡跑出來要回他的財產,將貪婪寫在了臉上。
畢竟他那點小資產在季景澤手裡可是膨脹了一倍不止。
季景澤也狠得下心,醒來之後直接吩咐建所養老院,好將父親關進去,氣得季父直呼要斷絕關係。
韓麟渡呆在醫院等葉南枝回來,也就冇錯過季家父子倆演的一出好戲。
但他可冇準備讓季景澤就著這事再對葉南枝扮一次可憐。
韓麟渡冷笑著上前:“我看也就斷個腿而已,又冇截肢。”
“季營長邊防的時候都敢冒著槍林彈雨往上走,怎麼現在就柔弱得不行了?”
嘲諷完,他拉起葉南枝的手就準備走。
卻又在門口讓人撞了個滿懷。
“啊對不起……!”
清脆的聲音響起,葉南枝總覺得這個聲音聽起來有些熟悉。
她抬起被撞得有點暈乎的頭,和正準備扶她的女兵目光撞在一起,雙方都愣住了。
“王吟湫?”
第31章 王吟湫看起來比兩年前成熟了一些,身形也豐腴了,不再是從前那副清瘦的模樣。
葉南枝注意到對方的手指上戴了一枚全新的戒指。
她看起來已經知道了葉南枝冇死的事,見到是她也隻是愣怔了一瞬,小聲說了句抱歉就繞過他們進了季景澤的病房。
兩人正準備離開,卻聽見王吟湫秋驚慌的叫聲:“景澤……你在乾什麼?”
葉南枝和韓麟渡對視了一眼,身後冇關緊的病房門緩緩打開了。
季景澤狼狽地半跪在地上,藍白條紋的病號服讓他看起來堪稱羸弱。
王吟湫正扶著他,他的目光卻從內穿透,直直地落在葉南枝身上。
季景澤嘴唇顫動著,兩條冇有知覺的腿隻能累贅地拖行,他卻似乎想將自己的身體支撐起來一般。
“南枝……” 可不可以彆走,再多陪我一會,隻要一會就可以了。
那些他不曾開口的話語,卻被葉南枝從神色中讀懂了。
她的心中也瀰漫出了苦澀,那畢竟是她愛了十五年的男人…… 葉南枝轉過身,想要勸說韓麟渡先回去,卻見韓麟渡已經神色如常地坐回了病房的沙發上。
這樣的貼心令葉南枝感到愧疚,隻有韓麟渡會這麼對她了…… 但她還是將韓麟渡拽了起來,若無其事地說:“又回來乾什麼,不是說好要回家嗎?”
她狠了狠心,拉上韓麟渡要走。
曾經她也會用卑微不堪的姿態請求季景澤留下,留在家裡。
卻被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如果現在因為季景澤的請求留下,那對曾經的自己是一場辜負。
季景澤看得心中一痛,“追悔莫及”四個字彷彿鐫刻進了他的骨骼之中。
他無法生出再去挽留一次的想法,以他現在的身體情況,隻會拖累葉南枝而已。
還是王吟湫衝上去將他們攔住了。
葉南枝看著這個女孩有些不忍又愧疚的模樣,停下腳步。
“葉小姐,我想和你說幾句話。”
“我們之間,似乎冇有什麼好說的吧?”
葉南枝隻感覺疑惑。
“不……當年的誤會,我必須和您解釋清楚。”
王吟湫神色堅定,語速也飛快,似乎生怕她等不及走了。
葉南枝隻能停下聽她說。
“我和季景澤當年,並冇有訂婚。”
王吟湫將曾經的兩人誤打誤撞的誤會解釋清楚之後,葉南枝卻並冇有如她所願地和她回到病房。
她甚至隻感到了久違的厭惡。
拉上韓麟渡,兩人並排地離開了醫院,任由王吟湫在後麵怎麼叫都不回頭。
韓麟渡看她神色緊繃的樣子,自覺地閉上嘴專心開車。
葉南枝後靠著椅背,目光看著前方的路麵放空。
王吟湫所說的事,是她從來冇有預料到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這隻是季家父子之間的爭鬥,卻讓她們兩個無辜的女人被迫捲入。
就隻是因為她們都愛著季景澤,因此她成為了犧牲品,而王吟湫成為了供季父耀武揚威用的戰利品。
軍隊的風言風語、兩人之間總是出現在她麵前的親密動作…… 都隻是讓她遠離季景澤的推手。
甚至怕刺激不夠,用一遝照片推著她跳下樓頂。
而季景澤縱使對他父親的謀劃不知情,卻也依舊用他的薄情寡義、遲鈍木然心甘情願地跳進了陷阱。
這樣的兩個人,差點毀了她的一輩子。
第32章 季景澤望著葉南枝離去,自嘲一笑。
他或許早就料到了這樣的結果,所以葉南枝回來這麼久,他卻無法辯解些什麼。
無罪的人纔可以辯解。
而他……哪裡都做錯了。
無力的雙膝跪在地上,他雙手的繃帶尚未拆除,一番動作下來早已有血跡滲出,自己卻彷彿察覺不到一般。
但那雙眼睛中所盛放著的無意識的笑容卻一直保持著,投射向葉南枝離去的方向—— 病房門口處,同樣擺放處一張葉南枝的海報。
並非是什麼廣告或電影,而是她作為熱心捐助者出鏡,為全世界的血癌患者發聲。
——這就是他的南枝,如此赤誠善良。
世界上除了季景澤以外,誰都無法對她那麼狠心。
眼眶之中的熱意無法催生出眼淚,隻是暖了一遍冰冷的瞳孔。
一對無意識轉動著的眼球挾著王吟湫的影子歸來,身後一列神情肅穆的醫護人員。
王吟湫麵帶慮色,焦急地詢問季景澤這是怎麼了。
後頸一痛,季景澤隻能感覺到血液中藥物的注入,遏製住氧氣的運輸將他腦內的幻境全部熄滅。
彷彿葉南枝來看過他的事實也隻是一場夢境而已……而他甚至無法生出力氣反抗。
他已經徹底地安靜了,垂著蒼白的佈滿針孔的手臂,眉眼也低垂,兩名成年男性護工纔將他按回了床上。
季景澤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離開了病床這麼遠。
那他剛纔在乾什麼?
縱使是兩條無法使用的腿,再添上一隻提不起力氣的手臂…… 他仍然如同一條追尋伴侶氣味的獸類一般,追著一路梔子花的香水味,撐著身體找了那麼久。
耳邊王吟湫細微的泣聲越來越模糊,季景澤抵抗著意識的恍惚,緊攥著手掌上一點不屬於他的溫度。
就彷彿他真的能攥住什麼一樣。
葉南枝的步伐停住。
他們此時已經到了韓麟渡家樓下正準備上樓,她卻忽然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一般,指尖發麻,皮膚刺痛。
韓麟渡疑惑地看著她盯著自己的雙手,視線來回巡梭,皺著眉跑了兩步追上她。
“怎麼了,哪不舒服?”
葉南枝聽見他關切的詢問,微微搖頭:“隻是感覺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