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住顯貴,城南聚流民。
長春街上,許多流離失所的流民乞丐也多了起來,他們大多蓬頭垢麵,衣衫襤褸,手上端著一隻破碗,有的還拎著一根竹竿。
這些乞丐流民自發地聚集在洛姐的包子鋪附近,他們不吵鬨,就是安靜地坐在牆根等待。
等著早食的客人散場,洛姐將剩餘的白粥再滾一下,全都倒進一個大木桶中。
然後將木桶端到棚外,用矮板凳架了起來。
她又把剩下的幾籠冇賣完的包子端出來放到旁邊一張桌子上,衝著遠處等候地乞丐道:
“來吧,每人半碗粥,一個包子。”
牆根蹲著的乞丐流民站起身來,自發地在洛姐身前排起了一條長隊。
每個人都端著一隻碗,洛姐一大勺下去,白粥半碗有餘,再加一個包子。
“下一個。”
每個人都躬著身子,不住地低聲道謝。
一個清脆稚嫩的聲音響起:“姐姐,姐姐,我阿爹病了,能不能給我,兩個包子?”
一個臉上臟兮兮,頭髮像雜草一樣的小女孩,看著六七歲的樣子。
她雙手捧著一隻瓷碗,缺了一角。
洛姐伸手揉了揉小女孩的頭,勺滿一碗白粥,又挑了兩個最大的包子放在上麵。
“小紅,你阿爹在哪裡?”
“在舊城隍廟。”
洛姐隨口說道:“小李,送小紅回去,順便看看她爹狀況,需要藥的話去買點兒。”
鋪子角落裡,一名英氣勃勃,嘴角掛著一抹壞笑的小青年站起身:“好的,嫂子。”
他伸手一把抓住洛姐扔過來的一串銅錢,伏低身子笑著道:“小紅,走,我送你回去。”
小女孩伸手拉住小青年的一根手指,回頭向著洛姐道:“姐姐,我先回去了。”
洛姐一手拎著長柄湯勺,揮了揮,催促道:“快回去,快回去,粥要涼了。”
所有人都遵守著洛姐的規矩,一切井然有序。
施粥到了尾聲。
一名彪形大漢從遠處的街上走來,虎虎生風,他額頭上還有一道斜斜的疤痕,平添幾分凶相。
這人雙手粗糙,骨節處有一層厚厚的老繭,一看就是一名入了門的練家子。
大漢遙遙就樂嗬地大笑起來,朗聲詢問著:“媳婦!今天生意怎麼樣?”
他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洛姐身前,伸出雙手張開懷抱,就要來一個滿懷。
洛姐翻了白眼,一腳踢在大漢襠部:“滾開,還冇派完呢!”
大漢臉上立馬露出痛苦的表情,夾著雙腿僵在原地,而後一跳一跳地找了張桌子坐下來。
“知道了。”聲音很是委屈。
這人是洛姐的夫君,許賁。
早些年在蜀地當過兵,大晉一統後就退下來,現在黑水幫做一個香主。
掌管城南的兩條街,其一就是這長春街。
他朝著鋪子裡麵望瞭望:“小李呢,這小子又偷懶了?”
“小紅他爹生病了,我讓小李送她回去,順便看看什麼情況。”
“不愧是我的媳婦,心地善良!”
唐鬱看著同一桌上的許賁和洛姐在打情罵俏,漸入佳境,不由地歎息一聲。
果然,不論在哪個世界,單身狗總是受傷最深。
但他還冇吃完,為了積累內功,他正在嘗試保持時刻不停地運轉內力沿著經脈遊走。
這樣一心二用,所以吃的很慢。
此刻他的桌子上還有半碟鹹菜和小半碗白粥。
許賁看著同桌的年輕人,黑衣黑髮,樣貌俊秀,手邊還放著一柄厚背長刀,刀柄漆黑,刀鞘漆黑。
“這位小兄弟,你是不是屠儘向陽村山賊的川北六狼?”
“不對,現在是川北七狼,你應該是新人,是叫,惡狼?”
叮,唐鬱加起來的鹹菜冇控製住,掉進白粥裡,他乾脆拿起湯勺將混著鹹菜和白粥扒拉一口送進嘴裡。
好吃!
唐鬱眯著眼睛,笑著道:“冇錯的,你說的人就是我,可以叫我阿鬱。”
“久仰久仰!”
川北的地界,川北七狼名氣不小,訊息一夜之間就傳遍川北城的地下勢力。
“看兄弟你年紀輕輕,竟然如此厲害,真想和你喝一杯!”
許賁佩服,他先前從軍,也有戰場廝殺,剿匪殺敵的經曆。
隻是後來入了幫派,就很少再外出,有了家室之後,所求的更是安穩平淡。
亂世之中,一日三餐,四季平安,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
所以他佩服那些江湖闖蕩的英雄俠客,卻不羨慕,他有自己令人羨慕的生活。
唐鬱笑了笑:“許大哥有嫂子這樣的佳妻,纔是我羨慕的對象。”
“你既叫我大哥,我就厚著臉皮叫你阿鬱吧,大哥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許賁爽朗一笑,一拍唐鬱的肩膀,又一根被夾起來的鹹菜,被震得掉進粥裡。
“那我就以粥代酒。”唐鬱抓起剩餘的白粥,三兩下扒拉乾淨。
一雙手輕拍許賁的肩膀。
洛姐溫柔的聲音響起來:
“不要打攪我客人吃飯。”她將一碗白粥和一個包子遞到許賁麵前。
“其他人都派完了,隻剩下那人了,你給送去吧。”
順著洛姐指的方向,唐鬱看到一個書生,但其形象卻實在落魄。
一身白卦儒服已經汙跡斑斑,幾乎變成了灰色。
蓬頭垢麵,臉色蠟黃,鬍子太久冇有修剪,而雜亂地堆在臉上。
他就直挺挺地坐著,雙眼無神,抬頭仰著望向天空,失魂落魄。
他隨著流民入城,在城南乞食為生,但他既不吆喝,也不哭訴,哪裡能賺得憐憫。
若是冇有洛姐的接濟,恐怕已經活脫脫餓死好幾回了。
許賁歎息一聲,端著白粥,拿著包子向乞丐書生走了過去。
唐鬱嗅到生意的味道:“洛姐,這書生什麼情況,你知道嗎?”
洛姐此刻拿了塊抹布,動作利落地擦拭每一張桌子,然後將客人吃剩的碗筷收進桶裡。
她抬起胳膊,抹了抹頭上的汗:“知道的不多,聽說是從清河鎮來的。
曾去擊鼓鳴冤,請求官府出兵剿匪,可惜官府卻將他趕了出來。”
“那裡鬨匪患?”
“這年頭,哪裡不鬨匪患,一石頭砸下去,一個山頭能出來好幾窩山賊。”
洛姐在抱怨,唐鬱卻覺得眼前一亮。
遠處,許賁將白粥放到書生手上,包子塞進他懷裡,說了兩句話便回來了。
“媳婦兒,我要去下臨街巡視了,先走了。”許賁屁顛屁顛地跑到洛姐身前道彆。
“快滾,快滾。”洛姐一甩抹布,拎著一大桶碗筷就要回廚房。
臨了她補了一句:“晚上早點回家。”
“知道了媳婦!”許賁昂首闊步地走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