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連綺愣了兩秒，視線才緩緩下移，落在捲起裙襬和褲腿，赤在空氣中的兩條小腿上。
她失笑，怎麼比她大哥還要老古板。
但也將濕漉的裙襬蓋了下去。
冰冷濕漉的布料貼在開始發熱的膝蓋上，帶來絲絲涼意。
大哥不在屋中，沈連綺解釋道：“久不見先生回來，大哥便先去許老爺家還書了。”
南宮賦頷首，他並未進屋，而是將衣裳遞給小嬌，由她送進去。
他欲走，卻又想到書在屋中，轉身時欲取時，房門已經關上。
小聲的驚呼和交談聲從屋內傳出，隔著雨幕，聽不真切。
南宮賦腦中卻浮起少女跌坐雨中那一幕，紅著眼，噙著淚，雪白臉蛋被雨水拍打得蒼白無血色。
五年前，他曾在沈父去世時去過沈家，記憶中的少女皮膚黝黑，與一般農家姑娘無異，呆呆跪在掛滿白布的靈堂，彷彿與整個世界都格格不入。
但不知道為什麼，儘管時間已經過去五年，少女的容貌也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還是一眼便認出了是同一個人。
沈家二姑娘與周惟榮的事情在長鹿縣傳得沸沸揚揚，他也略曾聽聞，卻並未當真。
如今親眼見到少女容顏，又發生了這種周惟榮和伯爵府家小公子在書院門口大打出手的荒唐事後，他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
也不知是福是禍。
屋內，小嬌睜大眼睛，將手中的衣裙翻來覆去的看，驚歎道：“姐，這衣裳真好，隔壁花嬸家真有錢。”
沈連綺拿過，也頓了一下，翻看幾眼後，蹙眉道：“這衣裳是新的。”
“啊？新的？”小嬌似有些思考不過來，撓頭道：“花嬸也太大方了吧，竟然借給我們新衣裳。”
“這應該是南宮先生剛去成衣鋪子買的。”怪不得久久不回來，原來是去了成衣鋪子。
“啊？”小嬌腦子更轉不過來了，然後一臉不可思議道，“姐，你魅力也太大了吧，連大哥的先生都喜歡你。”
沈連綺抬起手指，敲了一下小妹腦門，“你姐我身上就隻有情情愛愛了嗎？”
“應該是隔壁花嬸不在，所以南宮先生纔去買了成衣回來。”
她一時有些為難，雖然不知道布料，但手中的衣裳一看就不便宜，尤其還是成衣。
沈家的衣服都是買布匹回來，他們自己縫製，大都買些粗布，隻有她和小妹的衣裳，纔會多花些錢，買上一匹冇有那麼粗糙但也算不上柔軟的絹布來製作。
可南宮先生這冷冰冰的家，一看就冇有女主人，就算她穿完還回來，南宮先生也無處放。
她隻得撐著痠疼的膝蓋，來到門邊，打開一點兒房門，探出頭去。
見院子中的南宮賦仍然背對她們而站，她敲了敲門框，問道：“先生，這衣裳，是不是拿錯了？”
南宮賦欲轉身，想到什麼似的，又頓住，道：“冇有拿錯，你穿完洗淨，還回來就是了。”
花嬸不在家，這衣裳確實是他去成衣鋪買的。
一排排五顏六色的衣裳掛在牆上，鋪子裡到處都是脂粉香氣，小廝認出了他，問道，“南宮先生，可是要給哪家小姐買衣裙。”
他懶得解釋，便點了頭，他想到少女過分豔麗的容顏，開口道：“顏色素些，款式也簡單些，但布料要柔軟。”
小二拿了幾套出來，他最後選了顏色最素的淺青色衣裙，小二拍手道：“先生不愧是長鹿書院的先生，眼光就是好，這可是江南織造府來的織錦緞，隻供給京裡的達官貴人呢。”
“十貫錢，隻要十貫錢就好。”
對於普通人家來說，一年也掙不到十貫錢。
南宮賦在長鹿書院教職已經多年，一人生活，用不上什麼錢。他當初在京中時，也留下了不少積蓄，十貫錢對於他來說，隻是個數字。
他知曉沈家貧苦，但沈連成自有風骨，不會接受他的資助，便冇有說這衣裳是從成衣鋪買來的。
畢竟，沈連成連進京的盤纏都有些吃力，更彆說十貫錢了。
他若知曉，定然要向他寫下借條，來日一筆一筆的還。
沈連綺“哦”了一聲。
她心下存疑，但既然南宮先生這樣說了，她好似也冇有再懷疑的理由。
脫去濕衣，換上柔軟乾淨的新衣。
這是她穿越以來穿過最好的衣裳，針腳密，版型好，款式雖不出奇，但穿上去舒適又襯身材。
大大的裙襬如天女散花般散開，裙邊縫著精緻的荷葉邊，衣襟袖口處用銀色絲線繡著荷圖，連腰帶，也縫製得精美絕倫。
小嬌看呆了眼，平日裡姐姐荊釵布裙，就已經漂亮得讓她每天不想撒手。
如今穿上這樣好看的衣裳，簡直比天上的仙女還要漂亮，她忍不住道：“姐，你穿這衣裳真好看，像縣城裡的小姐，不，比那些小姐們還要好看，真好看！”
沈連綺被她彩虹屁式誇獎誇得忍不住發笑，她捏捏小妹的臉蛋，“女大十八變，等你長大了，也會變成漂漂亮亮的姑娘。”
“切——，我纔不要做什麼漂漂亮亮的姑娘，周旋在那些個男的之間呢。”沈連嬌看多了姐姐周旋在男子之間，連忙像撥浪鼓般搖頭道，“等以後去了京城，我就女扮男裝，學花木蘭從軍去！到時候拳頭底下見真招，誰敢拽我的手不放，我就給他一個背摔！”
“一天天的，腦子裡想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沈連綺敲了一下她的腦袋。
她並未把小妹的話當真，待開春到了京城，她便會成為大晟國最尊貴的公主，到時候小妹想過什麼樣的生活，就過什麼樣的生活。
不用像她一樣，小心翼翼的與周惟榮周旋。
房門打開，雨勢已經小了很多。
南宮賦轉過身來，看清一身青色衣裙的少女後，微微愣神。
少女粉黛未施，雪白的臉還有些蒼白，髮絲也濕漉漉地貼在鬢角，素色弱化了少女過分豔麗的臉龐，顯得她清麗脫俗，隔著雨幕亭亭玉立。
“南宮先生。”
沈連綺輕聲喚道。
她自知她們兩個姑孃家，不該在南宮先生家待太久，但大哥說了一會兒要回來，她們也無處可去，隻得厚著臉皮問。
“大哥一會兒就回來，我們能不能在這裡歇息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