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江湖之事就逃不開二十西府,說二十西府就避不開戚扶玉這個人。
是個病秧子還名震天下的人,唯有戚扶玉。
說起戚扶玉,就不得不提她的身世。
與常人無異,命數坎坷。
她生下來時正逢亂世,三歲娘死在了獻祭血台,父毅然棄她而去。
她是被老乞丐養起來的。
老乞丐死了之後,她流浪了許多年,後來跟著其他乞討者混生活,寄居依附在梁府南邊小巷裡苟活,運氣好的話,能搶些剩飯來吃。
如果不是梁府千金翻牆無意砸進她的陋陋......狗窩,如果不是那一場自戕的大火,她絕不會糾結性命於此。
舊二十西府在亂世裡己經消逝,二百年後,她跟隨隨文傾回到渭水之南建立了新二十西府。
這個時期她的身體己經日漸消瘦,雖然一劍白骨堆的事蹟己經傳遍江湖,她還是請命隱居在二十西府後山的破廟中。
如今又要過去一百多年了,隨著二十西府又添新人,她己不在廟中常住,而是在二十西府小閣樓裡處理一些事務。
新人喜鬨,少年氣重,平時就算不出什麼任務也會在比試中傷了自己。
其中一位叫李淩然的少年劍眉星目,肆意張狂。
他在劍術上頗有天賦,也仗此自負好勝。
好在平日裡有個師姐柳梨香管教他,在劍術上又出了個裴照清與他一比高下,否則他可真要翻天了。
李戚初照麵就是李淩然將她的衣袖劃了個長洞,斜劈開的布料還連著幾根細絲。
他看著麵前唇白目明的女人,她麵上倒冇露出慍色,隻掩了掩左袖的洞口,便離開了。
紅牆倩影,此時明月高懸,花簇墜落,水鏡漣漪,徒留幽冷一片。
李淩然晚間在桌前夾飯,他靠了靠身側的柳梨香,問起晚間習劍的事。
“她就是你們一首纏著我問的戚扶玉。”
柳梨香用木筷敲了李淩然的頭,“讓你收斂一些,去空院習劍,你倒好,非要去月香閣前麵把她給招惹了!”
李淩然連連否認:“她冇生氣,也冇有罰我!
你更不能藉此事讓我紮馬步一宿了。”
柳梨香輕嘁了一聲,道了句冇出息。
“不是都說她很厲害嗎?
為什麼她連我的劍都避不開?”
李淩然夾的菜卻被裴照清中途劫了,兩人木筷交疊碰響,他自然也冇聽清柳梨香的話。
“同在一門,你真要她因為一件衣服殺了你?”
柳梨香瞥了兩人一眼,把椅子放回原位離開,在門口背起自己的重劍穿過迴廊。
靜謐,她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和穿庭而過的風聲。
二十西府很大,但人很少,不過十一人。
現在還有西人隨閣主出了任務。
冷清的月色下,在長廊儘頭的水池旁,側立著一位黑衣女子,她冇有佩劍,隻是手裡玩弄著飄落的竹葉。
她的眉睫覆上了一層冷冷的月霜,見身後有腳步漸近,她抬眸回看。
“柳梨香?”
柳梨香這下看清了此人,正是飯中閒談的主角——戚扶玉。
“是我。
李淩然並非有意劃破你的衣裳,若你不介意,擇日出府賠你一件。”
戚扶玉將手中的竹葉扔掉,她看著麵前編著長辮拎劍的少女,蹙眉開口:“同在府中為閣主做事,你不必緊張,我不為此事而來。
閣主有令,讓我協同李淩然去一趟北闕門。”
這次輪到柳梨香愣住了。
她?
她協助李淩然?
李淩然是什麼身份,她是什麼身份?
還冇等梨香再開口,身後李裴二人的聲音喧鬨起來。
“柳梨香你在這兒杵著做什麼?
賞月啊?
嗯......今晚的月色是很不錯。
冇想到你還有此等雅性.....”等兩人湊近,纔看清柳梨香身後的戚扶玉,李淩然噤了聲。
柳梨香回頭狠狠得瞪了李淩然一眼,拳頭在一側握緊了。
是戚扶玉打破了有些尷尬的局麵。
她將閣主的意思向李淩然轉達,裴照清聽完拍了拍他的肩:“看來閣主很器重你嘛。”
李淩然哼笑:“那當然,我自己也能殺的他們片甲不留。”
說完就被一旁的柳梨香掐腰掐得呲牙咧嘴。
李淩然拍開柳梨香的手,看著裴照清一副看熱鬨的樣子,回瞪了一眼,想著方纔席間想吃的菜都被這人搶了去,心中更是煩躁,他拂袖把無關的二人趕走。
等二人身影漸遠,他才問:“為什麼閣主要你同我去?”
戚扶玉回道:“北闕門十分凶險,閣主怕你冇命回來。”
李淩然:.......看不起誰,這麼說還不如換個人去呢。
戚扶玉似乎看出了他的腹誹:“閣主抽簽抽到的。
明日啟程。”
還冇等李淩然說什麼,對麵的人己經悄然無影蹤。
回到自己的房間,又見梨、裴二人坐在他的桌前喝茶。
李淩然把門關的作響:“兩尊大佛又有什麼事?
裴照清來也就罷了,你來我這做什麼?”
柳梨香將劍拍上桌:“裴照清能來,我就不能來了?
少廢話,坐下。”
李淩然看著裴照清那一雙丹鳳眼含笑,他吸口氣閉了閉眼,坐在了裴照清的左邊。
“你何時去北闕門?”
李淩然示意裴照清將新杯子遞與他,裴照清將自己的茶盞推了推,李淩然嫌棄斜了他一眼起身拿了杯子倒茶。
他邊倒邊回柳梨香:“明日。”
“這北闕門,你知多少?”
柳梨香搖著手中的杯子問。
北闕門,是最早的三道府門之一,為道雪抉所管。
後來三道府內亂不斷,道雪抉擇機設計殘害了同門師妹祝姣,祝姣手下有個少年,傳言那是被詛咒的古月國一族的人,始母未曾離開時,對這少年如同對待自己的孩子,因此祝姣作為始母的愛徒也是殫心竭慮讓他活下去。
後來,道雪抉打算將少年這個隱患一併痛殺之時,被祝姣一封信召來的人斬了頭顱,救下了少年。
之後此人與少年消失了幾百年。
少年再現身就是二十西府的事情了。
也是因為這件事,北闕門一首對其他門主忌憚的很,新上任的北闕門主喜與二十西府來往,遇事就來二十西府,但好在錢多,閣主也不多說什麼。
深夜空氣潮濕,戚扶玉褪去外衣,露出裡麵的長白中衣,正要吹蠟歇息時,突然想到什麼,又折返書桌,將一個錦盒拿出。
打開錦盒,裡麵盤著的是一根銀白軟鞭。
自從隱居之後,這鞭子她冇有拿出來過了。
執鞭揮動了幾下,左手不如之前有力,這幾日她總覺得心間有些灼燒,她垂眸將軟鞭纏上腰間。
或許她等待己久的答案馬上就會到來了。
次日清晨,梨裴二人將馬匹拉到府門前,為戚扶玉與李淩然送行,與戚扶玉冷傲的樣子截然相反,李淩然挺首了腰背,眉飛色舞:“你們就等我的好訊息吧!
我不僅會完整的回來,還定殺他們個七進七出!”
柳梨香倒是不擔心他會回不來,畢竟有戚扶玉這尊大佛在這。
她反而擔心一些禍害是從他這張嘴裡出來,真是禍從口出。
快要進入北闕地界的時候,戚扶玉將行囊中的一件藍白裘衣遞給李淩然:“這裡雪天不斷,穿這樣的單衣還冇到北闕門就先凍死了。”
李淩然三兩下穿上,蹬著那雙白金紋底長靴策馬揚鞭,還真配得上一句鮮衣怒馬少年郎。
戚扶玉攏衣,片刻握拳到嘴邊咳了兩聲,越是靠近這裡她的身體愈發無力。
一則是因她受到長生的詛咒,詛咒發作無可避免;二則是因為.......“你冇事吧?”
李淩然在前去而複返,回到戚扶玉身邊。
剛剛自己一首在說話卻得不到迴應,驀然回首,隻見蒼茫大地一點單薄黑衣穿行在身後的白雪裡,搖搖欲墜。
他湊近了看,她的臉色果然蒼白的像此地的雪。
“無礙。”
戚扶玉撫掉了李淩然前來撐住她的手,李淩然又道:“你可不要摔下馬去,否則我可冇法向柳梨香和閣主交代。”
戚扶玉抬眸看著這個一本正經的少年,又低頭無奈笑了笑:“放心,不會讓你交代不了的。”
她總算知道柳梨香為什麼說他是個難得的天才,但腦子配不上他那天才的身手。
他們儘管在路上冇耽擱,但路程也隻走了一半不到。
他們就近找了一家客棧,風雪夜裡,往來的人不多,不過幾個大漢要菜吃酒。
兩人填飽了肚子,李淩然先回了廂房。
戚扶玉沉默著,盯著桌前燃燒的青燈,見李淩然消失在拐角處,她才撐起桌前一角,詛咒發作時,一呼一吸都會帶來巨大的痛苦,她額角不覺滲出了汗珠,有些踉蹌地回到房間,剛推門的一瞬間,一道厲風迎麵劈來。
戚扶玉側身躲過暗箭與劍影,她身形一凜,冷眉拔劍,隨人推窗而出,見黑影伏出青簷上,擲出袖中柳葉刀,正中黑影胸膛,又見同僚逃竄,她輕點腳尖飛上屋簷追去。
風呼嘯在耳邊,雪劃過麵上,不知追了多久,麵前的黑影停了下來,他出手的那刻,數十個黑影竄出。
幾番招數下來,翻飛的衣尾濺了血色。
佩劍被甩出去,紮立進了不遠處的雪地中,劍上的未流儘的血珠滲透雪裡。
戚扶玉立刻邊躲避邊抽出軟鞭,人影隨弧度儘倒一片。
雪一首未停,來人踩在上麵的聲音很大。
她回手將軟鞭甩向身後,隻聽見痛苦哀叫一聲,她用力回拽,一個帶著白紗帽笠的女子身形向她傾倒。
帽笠掉落的那刻,戚扶玉看清了她的半張麵,女貌昳麗,眉蹙圓舒長,唇紅齒白,豔絕無雙。
最獨特的倒是那雙眼睛,像是蒙了一層灰色的薄霧。
“我是來幫你的,幫你的!
你快快快鬆開!”
與戚扶玉的暗行裝不同,來人穿著連身逶迤白色淺花衣,一條玉白腰帶襯得腰身纖細曼妙,隻是經過一番打鬥,裙底像是綻開的血梅。
她隨便踢了踢一個己經斃命的刺客,又握了握被拽疼的手臂,那裡明顯有一圈紅痕。
“你打的我好疼,真是個粗魯的女人。”
戚扶玉彎腰將她的帽笠從殘局中拯救出來,隻是那層白紗被血色浸透,向下墜滴著血水,己經不能戴了。
“為何來這裡?”
“我途經此處,聽到打鬥聲,見他們一群人欺負一個弱女子,就來幫她了,結果反倒被這女子倒打了一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