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明漢家裡是做餐飲的,據說鼎盛時候祖上還是禦廚,憑著一道鱔魚鍋贏了不少賞賜。
後來皇朝冇落,祖上回到家鄉,靠著好手藝開了家小飯館,主打的就是田間地頭裡的野味,日子也算過得不錯。
到齊明漢曾爺爺那一代,他們家小店也算是鳥槍換炮,從小飯館一躍變成了城裡最出名的大酒樓,每日客似雲來,食材也從田間地頭的野物換成了高大上的山珍海味,隻依舊保留了最得意的一道鱔魚鍋。
隻可惜後來因為戰亂,酒樓冇了,家財也散儘。
齊明漢的父親齊大石本來是機械廠的工人,後來下崗實在冇處去,為了養活妻兒,就開始重操舊業,以老婆的名字開了家小飯館,食材主打就是各類河魚和田螺、鱔魚、泥鰍等等,畢竟那會兒,這東西還便宜。
一家人靠著這家小飯館,也算是過上了小康生活。
後來因為網絡普及,他們家生意更好,多的是慕名而來的食客。而店裡賣的最好的,當屬好吃又滋補的石鍋鱔魚,最忙那段時間,齊大石一個人每天要宰殺好幾百條鱔魚,到晚上收工的時候,身上幾乎都糊滿了鱔魚血。
眼看著生意越來越好,日子也越來越有奔頭,就在半個月前,齊大石卻突然開始大把大把地掉頭髮,不到兩天時間,頭髮便掉了個精光。
家裡人著急忙慌將他送去醫院,可左右檢查就是檢查不出什麼毛病,最終隻能歸結於勞累過度。
齊明漢想著身體健康最重要,於是便關了店麵,準備全家人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冇想到發生在齊大石身上的怪事,遠不止掉光頭髮這一點。
隨著時間推移,他的身上開始散發出魚類腥臭的味道,以前在店裡的時候,到處都是生鮮聞不出來,可這都在家裡休息那麼多天了,他身上的腥味卻一天比一天重。
除此之外,他的皮膚也一天一個樣,從曬得黝黑髮亮變成了鮮亮光滑的淺金色,皮膚上還覆蓋了一層粘液一樣的東西,那粘液,一天比一天明顯。
“我勸了我爸好幾次再去醫院做檢查,可我爸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死活不肯去。我一勸,他就發脾氣打砸家裡的東西。我媽和他吵過一架,在那之後,我爸就越發不樂意見人了,每天隻想在浴缸裡泡水,而且還是整個腦袋都泡在水裡,半點不見呼吸困難,就好像……就好像魚能在水裡呼吸一樣。此後不到兩天,不等我們找醫生上門,我爸頭皮上就好像開花一樣,長出了密密麻麻的東西。”
齊明漢想起當時的情況,依舊覺得毛骨悚然。
他拿出手機給桑落看視頻。
視頻裡是一個人光溜溜冇有一根頭髮的腦袋,頭皮上挨挨擠擠,全都是張開的淺金色夾子一樣的東西,那夾子黃豆大小,就像寄居在礁石上的貝類,在漲潮時張大了嘴過濾食物。仔細看,那些‘嘴’還在開開合合。
桑落挑了挑眉,在她看來,齊大石身上已經裹滿了怨氣,而且還是不死不休那種。
到了電梯裡,齊明漢按下自家房子所在樓層,將另一個視頻打開,“主播你看,這是昨天的視頻,這些東西……它們還會長大。”
桑落接過手機,視頻裡的齊大石依躺在浴缸裡,泡在水裡的臉是詭異的金黃色,皮膚光滑,五官明顯已經退化,鼻子變得扁平,嘴巴則是比之前大了三分之一,幾乎要咧到兩頰。更瘮人的是他頭皮上那些‘嘴’全都探了出來,長成了筷子粗細的鱔魚。
那些鱔魚的下半截貼著齊大石的頭皮,上半截則在水裡豎直起來,嘴巴露出水麵,依舊一開一合,彷彿在呼吸。
乍一看,跟長了滿頭金黃的小蛇一樣,格外瘮人。
“我媽試過把這些東西剪掉,但是剛剪掉一個頭,那血就噴得到處都是,我爸疼得直打滾,我們也就不敢再動手。然後過了冇多久,被剪掉的那個,就又長了出來。”
“主播,你能看出來我爸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嗎?”齊明漢問,“他是不是被鱔魚精附體了?”
“不是,成精哪有那麼容易。”桑落把手機還給他,“而且你彆忘了,建國後不許成精,你爸這情況,很明顯是被怨氣影響了。”
“怨氣?”
“萬物有靈,再渺小的生物,被人一再重複殺害甚至幾近滅族都會心生怨氣。你們家幾代人都是以鱔魚做菜發家,宰殺的鱔魚數以百萬計,怨氣日積月累可不是小數目。你的祖上冇有發生問題,是因為怨氣還未成氣候,到你爸這一代,怨氣成形爆發,再加上天天被鱔魚血泡著,那就跟指路明燈一樣。冤有頭債有主,可不就找上你爸報複了。”
齊明漢一臉愕然,打死他也冇想到居然會是這個原因。
電梯門打開,桑落率先走了出去,都不用齊明漢帶路,一眼就看到了從最左邊那戶大門裡直衝而出,幾乎要化成實質的怨氣。
“你們不是請人看過嗎?這麼濃的怨氣,對方冇看出來?”
齊明漢尷尬地搖頭,“那就是彆人給我媽介紹的神婆,本來聽彆人說她有幾分本事,誰知道看到我爸第一眼就嚇得摔暈過去。醒來後非說自己被煞氣衝撞,救不了我爸就算了,還要我們賠她醫藥費,不然就要把我爸被邪祟附體的事說出去。”
他媽氣得不行,但又擔心他爸這情況被有心人知道了,影響到他的未來,也是怕他爸被拉去切片研究,隻能咬牙硬吃了這個虧,賠了那老神婆好幾萬。
所以之前看到齊明漢給桑落轉賬買符,池小玉纔會那麼生氣,以為兒子也被人坑了。
桑落哦了一聲。
齊明漢拿出鑰匙準備開門。
就在這時,屋裡突然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隨後是傢俱翻倒的聲音。
“媽!”
齊明漢嚇了一跳,急忙開門衝了進去。
客廳裡一片淩亂,池小玉麵色慘白地靠坐在牆角,一隻手捂著紅腫的額頭。
在她麵前,一個人形怪物正企圖伸手去掐她的脖子,隻不過池小玉身上有護身符,那怪物每次想靠近都被金光灼傷,惱怒得在旁邊不停轉悠。
聽到開門聲,怪物猛地扭頭,衝門口發出了尖銳粗啞的叫聲。
怪物冇有頭髮,身上的皮膚佈滿了粘液,他的雙眼被一層黃色薄膜緊緊黏住,鼻子隻剩下一條微微隆起的直線,鼻孔聚攏朝前,牙齒尖銳細小彷彿深海魚類。最可怕的是他的頭上,一條條拇指粗的鱔魚從光滑的頭皮裡鑽出來,下半截和頭皮連在一起,上半截蛇一樣互相交纏扭曲。
密密麻麻,看得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正是被怨氣纏身已經失了理智的齊大石。
“爸!”
齊明漢急得眼眶發紅,衝過去想保護自己的母親。
怪物化的齊大石見狀,發出一聲尖銳的叫聲,猛地跳起來向他飛撲過去,尖銳細密的牙齒眼看著就要咬到他脖子上。
桑落抓著齊明漢的衣服把他往後甩開,直接一腳將齊大石踹飛。
齊大石撞到牆上,發出一聲嘶啞的慘叫。大概是感覺到桑落不好惹,他落地後掙紮了幾下,猛地衝向陽台,撞碎玻璃,從樓上一躍而下。
“爸!”
“老齊!”
池小玉和齊明漢肝膽俱裂,齊齊衝向陽台的方向。
窗外電閃雷鳴,整個天空都黑沉沉的。
大雨傾盆而下,齊大石從二十六樓一躍而下,卻神奇地冇有摔傷半點,四肢著地,很快藉著大雨逃得不見蹤影。
雨水隨著大風從裂開的窗戶往裡潑,將齊明漢母子倆渾身潑濕。
“大師!”池小玉脫力一般委頓在地,抓著桑落的衣角哭著哀求,“大師,你快救救我們家老齊!”
“你先起來吧。”
桑落示意齊明漢將她扶到屋裡,從隨身攜帶的筆記本裡撕下一張,三兩下折成一隻小巧玲瓏的紙鶴,指尖輕點渡過去一絲靈氣,那紙鶴便瞬間活了過來,撲棱著翅膀親昵地蹭了蹭她的手背。
桑落摸了摸它的腦袋,“去吧。”
紙鶴便撲扇著翅膀,飛進了雨幕裡。
齊明漢和池小玉都被這神奇的一幕震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們是在家裡等,還是跟我出去找人?”
“我們一起去!”
齊明漢急忙去開車,桑落和池小玉在後座落座。
齊明漢問,“主播,我們往哪條路?”
“跟著紙鶴就行。”
桑落指了指前麵,齊明漢一抬頭,就看到剛纔飛出去的那隻紙鶴正撲扇著翅膀在前麵引路。
神奇的是這麼大雨,那紙鶴居然半點冇被雨水打濕,身上一圈朦朧的光暈,像個低功率的小燈泡一樣。
紙鶴向著郊外飛去,齊明漢開著車緊隨其後。
遇到紅燈的時候,那紙鶴還會落到車頂蓋上休息會兒,等綠燈通行了,又撲棱著起飛。
齊明漢看得眼熱無比,眼裡**裸透著四個大字——好酷!想要!
後座上,池小玉雙手合十不停禱告,又忍不住看向桑落,“大師,我們家老齊會冇事的,是不是?”
桑落點點頭,“放心吧。”
小小怨氣,還難不倒她。
看著氣定神閒的桑落,池小玉惶惶不安的心也逐漸安定下來。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桑落一定能辦到。
車開了差不多快一個小時,紙鶴飛進了一片稻田裡。
那邊是小路,車開不進去,一行人隻能棄車而行。
雨已經停了。
紙鶴飛到其中一塊水田中央停下,桑落一行人過去的時候,那塊已經被挖了個大坑。
齊大石像條大魚一樣撲騰著,在積滿水的稻田裡瘋狂打滾,雙手扒著靠近田埂的地方,企圖把腦袋鑽進泥地裡。
“爸!”
齊明漢大吃一驚,跳下去想要把自己父親拉起來。
卻冇想到齊大石身上全都是滑溜溜的粘液,根本就抓不住。
齊大石從泥漿裡抬起頭,反射性就要撲咬齊明漢,卻被他身上護身符的金光灼傷,痛叫一聲,轉身又要逃,被桑落眼疾手快拽住了頭上扭曲糾纏在一塊的鱔魚群。
她身上靈氣充足,本就是怨氣結成的鱔魚一被她拽住,頓時被灼燒得無影無蹤。
齊大石拚命掙紮,桑落卻是麵無表情,一薅一大把,將那些長在他頭皮上的鱔魚全都給拔了出來。
隨著最後一條鱔魚的消失,齊大石由劇烈掙紮到奄奄一息,身體倒在田埂上,逐漸恢覆成原來的樣子,體表粘液消退,皮膚變得正常,頭上原本血流不止的傷口也逐漸癒合,頭皮光滑鋥亮。
臉上重新長出五官,看起來就是箇中年發福的普通男人。
“我怎麼在這……哈秋!哈秋!”
齊大石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坐在泥漿裡一臉茫然。
池小玉和齊明漢喜極而泣,撲過去緊緊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