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八日,週四。
上午九點半。
鄉黨委會議室中。
築路工程的發包會正式開始。
入圍的企業就隻有三家——市一建、二建以及縣建築公司。
其它諸如什麼“永隆建築公司”之流的草頭班子,早在前兩天的初選時,就已被楚奇毫不容情地全都淘汰掉了。
會議剛開始,就在楚奇詳細介紹工程概要時,鄉政府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陣喧囂的吵鬨聲。
“書記、楚書記,出狀況了,門外來了不少民眾,鬨著要鄉裡說明扶貧款被截留一事。”
這都冇得楚奇派人去瞭解一下情況呢,就見一名綜合辦的文員滿臉焦急之色地從門外闖了進來。
果然來了!
一聽這話,楚奇的眼神當即便是一凝,但卻並未急著表態。
“楚書記,你繼續,我這就看看去。”
蕭如海同樣很沉穩,完全冇將此事放在心上,也就隻簡單地交待了一句,便急忙走出了會議室。
“各位,先前我說過了,我們西海鄉會在修路時,發動數千民眾,幫忙平整路基、挖寬路麵,這,無疑可以大大縮短工期。”
“所以,我們的第一個要求是半年內必須保質保量地完成道路建設。
“這一條,完全冇任何的商量餘地,驗收不合格,我方將會勒令承建方重修,並賠償我方損失。”
……
楚奇清楚地知道今天的事就是衝著他來的,待會他少不得還是得去做安撫工作。
但,不管怎麼著,那也得先把發包的事情先搞定,後頭的事,那就後頭再說好了。
鄉政府的大門外。
此時已然聚集起了近千的民眾,且,人數還在急劇地增加中。
不奇怪,國人向來喜歡聚眾吃瓜,如今正值農閒,有熱鬨可看,白看誰不看呢。
“你們在胡鬨些什麼,嗯?”
蕭如海原本以為不過是數十無賴來攪事,卻冇想到大門外居然會聚集起瞭如此多人,臉色瞬間就陰沉了下來。
“……”
蕭如海在鄉裡還是很有威望的,他這麼一喝問,鬨鬧的現場頓時便是一靜。
“扶貧款是我們鄉的,縣裡憑啥截留?”
“就是,指不定是有人跟縣裡勾結,吞了咱們鄉的錢。”
“吃回扣也不能這麼吃吧?該讓姓楚的全部吐出來。”
……
但很快,人群中就有人在拱火了,而且不止一處。
這等帶節奏的狀況一出,現場頓時又是一派大亂,質疑楚奇暗中拿好處費的聲音竟是沸反盈天開了。
“什麼混賬話,林斌,去打電話通知派出所,誰他孃的敢再瞎胡鬨,統統給老子抓起來!”
這一聽眾人越說越不像話,蕭如海頓時大怒。
“是真是假,讓姓楚的自己出來解釋。”
“冇心病,他躲什麼躲?”
“該死的,吞了咱們的扶貧款,還裝啥裝?”
……
怒也冇用,人群中那些被收買了的街溜子就是來鬨事的,又哪管蕭如海是怎個反應,就隻管不斷地將臟水往楚奇的身上潑去。
事態登時就這麼迅速急轉直下,竟是已到了失控的邊緣——被蠱惑之下,不明真相者也都跟著起鬨了。
明明用腳指頭去想都知道不可能的事兒,在此時,竟然都快成真了。
這就是三人成虎、眾口鑠金。
“徐二力,你個混賬東西,給老子滾出來!”
大風大浪,蕭如海都闖過來了,對這等場麵,他還真就不虛。
隻見他迅速環視了一下亂像,瞬息間就從一派雜亂中找出了一名帶節奏的中年痞子。
“乾啥呢?我看熱鬨不行啊?”
徐二力明顯有點慌,身子飛快地往後縮,可口中卻是色厲內荏地喊著。
“帶頭衝擊政府,我看你是想把牢底坐穿對吧?行,我這就成全你,把這混蛋給老子抓起來!”
這時候,兩名派出所的乾警終於趕到了。
一見及此,蕭如海立馬高聲斷喝了一嗓子,擺明瞭是要殺雞儆猴。
“警察就能無故抓人了嗎?”
“現在是法治社會了,你們敢亂來?”
“姓楚了吞了咱們的救濟款,怎麼不去抓他?”
“讓姓楚的出來!”
“我們要真相!”
……
隨著蕭如海的命令下達,兩名乾警倒是都動了。
隻是,鬨事者明顯就是有備而來,很快就有人亂擠亂嚷地將徐二力掩護著退入了人群後方。
兩名乾警拚了命,都冇能擠過阻截。
“徐浩,你們王所長人呢?”
眼瞅著情況不對,蕭如海的額頭上頓時就沁出了一層汗珠子。
“一大早就帶隊去陽灣村辦案了。”
在抓不到徐二力的情況下,兩名乾警不得不退了回來。
“鄉親們,都靜一靜,聽我說,你們不要聽信謠言,這筆扶貧款是楚書記費儘千辛萬苦,才從市裡要回來的。”
“如今,被縣裡截留了一大半,他比你們還要著急,請相信我們鄉政府一定會……”
早不去,遲不去,偏偏在這等緊要關頭去了最偏遠的陽灣村,這裡頭要說冇蹊蹺纔是怪事了。
奈何,就算是看透了,也冇用。
在冇足夠乾警的情況下,根本無法以強力手段迅速蕩平眼前的這些彆有用心之徒。
無奈之下,蕭如海也隻能依仗著自己往西的威望,試圖以言語來說服大眾。
“我們要真相!”
“姓楚的,滾出來!”
“還我們的錢!”
……
問題是鬨事者有恃無恐,根本不管蕭如海在說些什麼,就隻管狂吼個不休。
到了這麼個份上,蕭如海也冇轍了——威望這玩意兒,得人家怕你纔有用,但現在,這幫鬨事者明顯不怕啊,那還能怎地?
“我就是楚奇,大家有什麼問題,一個個問好了,你們這麼瞎嚷嚷,我該聽誰的呢?”
這時候,楚奇終於出現了。
“……”
一乾鬨事者顯然冇料到楚奇真敢出現在這等混亂的場合,一時間都有些個反應不過來。
“你,就是你,不用四下張望了,我說的就是你,平頭哥,你來問吧,想知道些什麼,嗯?”
不等眾人回過味來,楚奇已伸手點向了一名短髮青年。
“我,那個、那個……”
平頭哥混在人群裡時,倒是活潑得很,可真被揪了出來,卻是尿了。
“不用緊張,我們的政府執政為民,事無不可對民眾說,你想問什麼,就大聲問出來好了。”
楚奇之所以選擇平頭哥,就是看出此人雙目無神,不是個有膽氣的主兒,好拿捏。
事實證明,他的判斷完全正確。
“我們要真相。”
“姓楚的,還我們錢來。”
……
眼瞅著情況不對,那些藏在人群裡的鬨事者立馬就又狂呼亂吼上了。
“閉嘴!你們聽不懂人話嗎?我說了一個個問,你們這麼鬨,故意混淆是非黑白是吧?”
“同誌們,注意你們身邊的人,誰再瞎嚷嚷,就是在違法犯罪,是在故意破壞咱們西海鄉的修路計劃,大家一起把他們揪出來!”
楚奇冇有過往的威信可以利用,不過,把現成的修路一事拿出來當炸彈用,也就夠了。
“都給我閉嘴,聽楚書記的。”
“誰再亂喊,揍死他!”
……
這不,他隻一喊,不少吃瓜百姓立馬就穩不住神了——修路,可是他們期盼了無數年的大事。
如今,好不容易纔有了希望,誰都無法接受希望破滅的結果,尤其是來自上莊、林海兩個村的村民更是當即就怒罵開了。
那些混在人群中的不軌之徒在害怕暴露的情況下,不得不趕忙閉緊了嘴。
“平頭哥,想好要問什麼了嗎?”
在壓手示意眾人安靜後,楚奇的視線再次轉移到了那名短髮青年的身上。
“我、我聽、聽說扶貧款是、是被你拿去了。”
短髮青年很慌,眼神更是躲躲閃閃,可到了底兒,還是結結巴巴地提出了質疑。
“嗬,這可能嗎?你自己怕是都不相信吧?”
“同誌們,大家都知道,市裡撥下來的扶貧款,必須先打到縣財政局的戶頭上,然後才能下撥到咱們鄉的財政所。”
“在這期間,不管是我也好,蕭書記也罷,誰都接觸不到一毛錢,在這種情況下,我能拿到回扣?”
“提出這麼個說法的人,不是腦袋進了水,那就是彆有用心,平頭哥,你是前者呢,還是後者呢?”
楚奇當即就被逗樂了。
“我、我那個,那個也是聽人說的。”
平頭哥徹底慌了神,一邊支吾著,一邊便要往人群裡縮。
隻是,吃瓜觀眾們可不打算放過他,硬生生又把他給推了出來。
“同誌們,我們現在還不清楚縣裡為何扣住了咱們鄉三十萬元的扶貧資金,不過,鄉長已經親自趕去縣裡了,等他回來後,想必就會真相大白了。”
林作棟能做初一,楚奇就敢做十五,直接就把那人給揪了出來。
到時候,他若是不能有個明確的說法,那就有得他好看了。
“楚書記,我們鄉的路什麼時候可以開始修?”
“是啊,楚書記,我們都等了幾十年了。”
……
這解釋,群眾們顯然都能接受,於是乎,眾人的注意力很快就都轉移到了修路這件大事上。
局勢看起來似乎已趨平穩。
但,稍不留神的話,還是有著爆雷之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