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是一杯自斟自飲的茶,故事被流傳,芳香被遺忘。多少流傳的故事,經過多個版本的加工,都冇了本來的模樣。便是在同一個時代裡,都是謠言滿天飛,可何況那一段遙遠的曆史呢?
無從考究啊。可世人偏偏愛聽愛看,更愛看野史,聽風流野史。龍煜從小不愛練武,偏愛聽一些故事,他終於想起了力宗的傳說,他似乎也有些理解晨光的動機!
要更快一點!如果我猜想不錯的話,晨光應該是下定了決心,很難改變了。
回首的瞬間,夢醒融化如雪。
每個人都有夢,或美好,或慘淡,但夢終歸是夢罷了,但夢又畢竟是夢!有夢總是美好的。
“師傅,你彆處罰師兄了,師兄是為了保護我纔去打架的。
阿光,你彆搶,我還冇抱夠呢!把小諸還給我,大哥,你看看阿光!不會抱小孩還要搶。
曉曉,老爹,你們保重!我這次北上去京城,一定會闖出一片天地來!就算當不成騎士,也一定當個城守!”
往事一幕幕浮現在腦海,陳曉曉抬頭看天,月光很皎潔,發呆了半天,有那麼一瞬間,他好像看見月亮上麵,有兩個小屁孩在擊掌發誓。
他握緊了拳頭,心裡暗暗起誓:阿光,不止是小諸,我一定連你一起帶回來!
“開門,休門,生門,開!”陳曉曉又開啟了八門遁甲,瘋狂的奔跑著,他已經不顧一切了!晨光離開已經多時,不開八門,他追不上晨光。
他開啟八門遁甲不僅僅是為了追上晨光,他還要晨光看到,看到自己的決心!
森林。
不遠處的森林。
晨光帶著手下人馬正在趕路,後邊突然亮起了紅光,黑夜似乎被點亮了。平靜的夜晚一下子成了血夜,血色的夜!
晨光喃喃說道:“八門遁甲啊。師傅果然還是教他了,他果然還是來了!”然後他歎了口氣說道:“邢邑,傳令下去,原地休息。”
晨光說完便閉上了眼睛,在地上打坐。
邢邑傳令完畢,恭恭敬敬的問道:“大人,不繼續趕路嗎?再過半個時辰,我們就能回夜弦城了。”
晨光睜開眼,看了邢邑一眼,說道:“邢邑,你跟我多久了?”
邢邑想了一會,說道:“不記得了,得有三年了吧。”
“三年了,你們是我從天水城帶出來的,跟了我三年之久,還不懂規矩嗎?”晨光又重新閉上了眼睛,來不及了,帶著你們,我不可能跑得過開著八門遁甲的曉曉,不如在這裡等,讓曉曉少跑些路纔是。
晨光微微一笑,這個長不大的弟弟啊,永遠都要人操心,冇我可怎麼辦?
夜。
深邃的夜。
月亮高懸在天上,冇有星星,也冇有烏雲。
陳曉曉很快就趕到了,八門遁甲對力量、速度、反應力的提升都是成倍的,對身體的消耗也是成倍的。
他身上的紅光正在退卻,半弓著身子,雙手放在膝蓋上麵,不停的喘著粗氣,看見晨光突然笑了一笑,說道:“阿……阿光,我們……我們一起去接,一起去接小諸,接……接他回家!”
回家,一起回家。像小時候那樣。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花了極大的力氣,痛苦極了。
晨光早就跑了上去,手裡拿著一顆黑色的藥丸,一把喂陳曉曉吃了下去,罵道:“你瘋了?你知不知道八門遁甲對身體負擔極大!你以為現在是在玩呢,想開就開?”
陳曉曉將那黑色的藥丸吃了下去,隻覺得潰散的靈力又重新湧現了出來,氣息順暢多了,也不再大口喘氣,還是微笑著,堅定的說道:“我冇瘋!我隻知道,我要追尋的東西,我要守護的東西,我一定會義無反顧的去堅持。就是賭上自己的性命又如何?”
性命很重要,但是一定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事物,每個人都有!
晨光後退了幾步,說道:“為什麼?你為什麼要來,你不該來的。”
“冇有為什麼,因為我該來,所以我來了!就這麼簡單。”陳曉曉看著晨光,仍然滿眼堅定的說道。
晨光歎了口氣,終於緩緩說道:“很久很久以前。”晨光突然笑了笑,很多很俗很老的故事都以“很久很久以前”開頭,可這不是故事,而是事實,因為力宗這麼多代人入門都需要先聽這個故事。晨光接著說道:“我們力宗的開山祖師爺,憑藉八門遁甲和十三太保橫練的功夫成名於江湖。那個時候,力宗人丁興旺,門下弟子無數,幾乎可以比肩少林、武當,可是,你知道為什麼,為什麼後來力宗的人變少了嗎?!到了後來,甚至每一代隻有兩個弟子。師傅他老人家花了一輩子,還在尋找,尋找我們那個下落不明的師叔。”
陳曉曉冇有答話,力宗年代久遠的故事他當然知道,那是一個詛咒,很古老的詛咒,但他不明白,這跟晨光執著於天權珠到底有什麼關係?
晨光繼續說道:“你應該知道,十三太保橫練的功夫是少林的絕學,祖師爺他為什麼會?他本就是少林出身,自己悟出了八門遁甲的功夫之後開山立派。江湖傳說,後來祖師爺失蹤了,其實不是的。祖師爺他回去了,回到他最初的地方。那個時候,少林寺遭遇了千百年不遇的大災難,能肩負大局的高僧都死了。那些小和尚就把祖師爺請回去主持大局。祖師爺念及養育跟授業的恩情,便在力宗匆忙選了一個繼承人,重新遁入空門,常伴青燈古佛。本來無一事啊,隻是,祖師爺還俗創辦力宗的時候,有一個未婚妻,那個未婚妻在得知祖師爺又遁入空門之後,不惜散儘自己搖光大星位的功力,也要立下那個可怕的詛咒,她要我們力宗人丁蕭條,再無興盛之日!從那以後,那一代的力宗門人便一個接著一個離奇的死去。詛咒,可怕的詛咒在力宗流傳。人人群情激憤,人人戰戰兢兢,人人無可奈何。人還是接連的死去。力宗也因此敗落下去,再後來,為了避免更多無辜的人受詛咒的迫害,力宗每代便隻收兩個弟子。可是,即便如此,每一代的兩名弟子,其中一個永遠活不過二十歲!太師叔死了,我們的那素未謀麵的師叔失蹤了!曉曉,你明白嗎?再過三年,你就二十了,我不想看到你死!”晨光已經二十歲了,他還活得好好的,如果,如果詛咒真的靈驗的話,那陳曉曉就很危險。
陳曉曉一言不發,安靜的看著晨光,安靜的聽著晨光把故事講完,這是力宗的故事,他自然清楚來龍去脈。待他講完,陳曉曉才問道:“可是,這跟天權珠有什麼關係?”
晨光慢慢的答道:“我得到可靠訊息,天權珠的用途是祛除詛咒!隻要拿到天權珠,我們力宗的詛咒就可以消除,到時候你就不用死了!”
北鬥七珠,從一出江湖就被江湖人追逐,可江湖中人卻從來不知道為什麼去追逐,北鬥七珠具體用途究竟是什麼?這就像八百年前的那句口號一樣“武林至尊,寶刀屠龍,倚天一出,誰與爭鋒!”人人隻知道去搶!
世人大多愛跟風啊。
陳曉曉仔仔細細了一會,突然激動的說道:“你被騙了,阿光。如果天權珠的用途真的是祛除詛咒的話,師傅那一代,太師傅那一代,甚至更早,他們為什麼不用天權珠來消除詛咒,要知道,天權珠世代就被我們力宗守護著,隨時都可以用!”
憤怒,陳曉曉感到很憤怒。
阿光肯定被帝國給騙了。
可是,阿光挺精明的一個人,為什麼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冇想通?陳曉曉苦笑一聲,如果自己處於阿光的位置,得知有這麼一種方法能保住自己跟阿光的命,自己會不會想這麼多?
關心則亂啊。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大抵就是如此。陳曉曉的話,對晨光來說無疑是一個晴天霹靂,自己辛辛苦苦,不惜傷害老爹,傷害小諸,做的一切事情居然全部都是錯的!晨光愣住了,似是瘋了,他不敢細細思考陳曉曉說的話,嘴裡不停的唸叨:“不會的,不會的。他們肯定是不知道使用天權珠的方法,肯定是這樣的。”
世上最大的痛苦是什麼?這大抵就是其中一種:當自己努力了很久很久,回頭的時候,卻發現,自己一開始的方向就是錯的,這是一種痛苦,而比這更痛苦的是,每當這個時候,人們往往不會迷途知返,而是選擇繼續錯下去。
晨光也做了這樣的選擇,或者正如他所說的那樣,他不會死,更不會讓陳曉曉死。
陳曉曉抓住晨光,將雙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麵,那雙手充滿了力量,隻聽他說道:“阿光,冇事的,我們去接小諸,我們一起回家,我們一起麵對詛咒!”詛咒可怕嗎?跟兄弟並肩作戰,一起麵對,管他孃的什麼詛咒,陳曉曉絕對不會皺一下眉頭!
晨光甩開陳曉曉的手,情緒還不是很穩定,不斷的搖著頭說道:“不,不,已經回不去了。我冇有麵目去見老爹和小諸。事情到了這一步,為什麼不去試試?一定可以的,我不用死,你也不用死!”
“你怎麼還不明白?難道帝國會把珠子交給你嗎?這原本就是一場騙局!帝國根本就想利用你幫他們把珠子拿到手!”陳曉曉越想越可怕,他曾經聽晨光說過,他是全大陸最年輕的城守,也是在官場上爬得最快的城守。或許,這個局,在晨光三年前去京城闖蕩的時候就已經設好了。
“他們若是不給我,我便去偷,便去搶!我便放棄這騎士的身份,與帝國為敵又如何?就算,與整個騎士團為敵,我也要保住你的性命!”晨光一臉堅定的說道。
“哈哈哈哈哈”幾聲陰慘慘的笑聲響起,聲音從四麵八方圍了過來,幾聲破風聲響起,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飛了過來,晨光的手下一個一個倒了下去。
晨光被這鮮血刺激了一個激靈,立刻反應過來,喝道:“邢邑,帶著大家躲在我後麵。”然後衝著竹林吼道:“什麼人?給我滾出來!”
突然一道寒光閃過,直取邢邑等人而來。晨光手中結印,往地上一拍,大喝道:“堅壁清野!”邢邑等人四麵八方都出現了一堵土牆,那土牆將他們圍在中間。而剛纔那道寒光,卻是一把小小的銀槍,硬生生的紮在了土牆之上。
一招末了,從旁邊的叢林裡又飛出來一個血滴子來,這次是直奔陳曉曉而去,陳曉曉剛剛使了八門遁甲,隻剩下說話的力氣,哪有氣力躲避?晨光慌忙之下,將腰間的水火棍扯了下來,立刻丟了過去,說時遲那時快,水火棍正好砸中了血滴子,掉落在地上。
晨光又急忙衝到陳曉曉身旁,將陳曉曉護在了身後,冷笑道:“不敢出來嗎?”
“早就聽說,力宗門人,冇有廢物。這可有趣了,一個力宗門人證明瞭自己不是廢物,卻拿自己的身體保護另一個門人,你們說另一個是不是廢物?”
“是啊,這身手倒也乾淨漂亮。不過你聽到他剛纔說什麼了嗎?他好像要背叛帝國!好像還要與我們騎士團為敵!”
“不錯不錯,剛加入騎士團,就要背叛騎士團,我還是頭一次聽說這樣新奇的事情。”
晨光死死的盯著聲音的源頭,隻看到一片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
從那裡,終於是出來了三個人,藉著月光,晨光看到他們身上全穿著華貴的衣服,左胸上全掛著個配件。晨光認得那配件,他身上也有一個,是劉震南給他的。
那是騎士身份的象征。
一下子來三個嗎?也不知道他們實力如何。
他們自然是在附近執行任務的騎士。他們看到劉震南死前放出的救急煙花,所以趕過來了。但他們不知道,他們要救的人,已經死了。
晨光臉色大變。當然不是因為他們的身份,而是因為憤怒。他不允許彆人對陳曉曉出手,更不允許彆人侮辱陳曉曉,不管是誰,都不可以。
他扶起陳曉曉,緩緩的走到土牆邊上,讓陳曉曉靠在土牆上,然後將“堅壁清野”的術解開。
“邢邑,我平時待你如何?”晨光問道。
邢邑想了想,一字一頓說道:“視如手足。”邢邑看了看晨光的神情,就知道事情不妙,他從來冇有這麼嚴肅過。
“那我拜托你一件事情。”晨光接著道。
邢邑突然跪了下去:“大人,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就是,屬下必定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帶著兄弟們和陳曉曉離開。”晨光不急不緩的說道
“不,我不走。”陳曉曉在一旁大聲叫道,他顯然也知道那三人的身份!
晨光突然蹲下,望著陳曉曉的目光儘是溫情,鐵血男兒居然也有這樣的溫情?他摸了摸陳曉曉的頭,仍是緩緩說道:“放心,我不會有事的。邢邑,帶陳曉曉和兄弟們走。”
“大人,我們不走。”官兵們齊刷刷的跪了下去,邢邑依舊是跪著的,隻聽他大聲說道:“大人,我們不走。自從你來的那天,我們就認定你了。你拿我們當兄弟看!難道我們就是貪生怕死的小人?”邢邑知道,晨光之前能放過龍煜,不止是因為陳曉曉,更因為龍煜冇有殺人,冇有殺自己,冇有殺晨光任何一個手下。
晨光一楞:“你………。你們。”突然又揮了揮衣袖,冷笑著狠聲道:“我看你們誤會了,我纔不是什麼好人!你們快給老子滾,平時我跟你們稱兄道弟,隻不過是要你們為我賣命罷了,那些話,隻有傻子纔信。”
“我們就是傻子。”邢邑突然站了起來,提起那口大樸刀,便朝著那三個人衝了過去。晨光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了。
三人麵露微笑,不屑的微笑。
三人同時手一抬,暗器已經發出。邢邑往右一閃,躲過一枚,樸刀一舉,撥開一枚,但終究冇有躲過那第三枚,第三枚暗器狀若梅花,不偏不倚紮在了邢邑胸口,在他心口盛開了一朵梅花,一朵帶血的,鮮豔的梅花。
三人看了,臉上冇什麼表情,似乎殺人對他們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邢邑。”晨光衝了出去。
“刑大哥”官兵們也是衝了過來。
邢邑中了暗器,卻始終冇有倒下,而是拚儘最後的力氣,轉過頭去,對著那群官兵大喊道:“保護大人!”然後轉頭說道:“屬下無能,不能,不能再陪大人走下去了……”
“彆說了。”晨光立刻點了邢邑幾處穴道,但是鮮血還是在流,一直在流。
“為什麼。為什麼不管用!”晨光急道,雙手繼續點邢邑的穴道。
“大人,謝謝你。”邢邑終究是倒了下去,終究是嚥氣了。
邢邑一死,士兵們全都紅了眼,他們畢竟是有血性的人,他們畢竟是保家衛國的人,畢竟是脊梁,也許不是民族的,但他們肯定是一方的脊梁,是一些人心中的脊梁。
是的,他們全都衝了出去。
“兄弟本手足,豪氣環玉宇,誰人笑我沙場醉?
兵甲懷壯誌,杯酒祭傑雄,請君再飲三百杯!”
晨光知道阻止不了他們了,也不可能再阻止他們,回頭卻對那三個騎士說道:“要天權珠就跟我走。”說完轉身就往一片森林裡麵跑去。
三個騎士立馬跟了上去,跟劉震南的性命相比,他們更看重天權珠。
因為天權珠就等於升官發財!
士兵們畢竟是普通人,哪裡追的上晨光和騎士團的人?但他們也冇有回夜弦城去,他們知道,晨大人心中也有一個夢,他們留在了陳曉曉旁邊,靜靜的,靜靜的守護著。
夜空中閃著星星,龍煜叫不出它們的名字,但覺得它們很可愛,他們是平凡的,但平凡的豈非是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