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晚點，本該十一點半到站，結果十二點才抵達鑰縣。
“鑰縣到了，我們下車。”
“彆急，檢查好自己的物品，彆落下什麼東西。”
“我的鞋子呢，誰踢走了？”
“那是我的包，你拿錯了。”
“我東西太多了，你幫我拿一個袋子？”
“可以啊，請我吃飯。”
“.......”
車廂裡吵吵嚷嚷，隻有一個包的林綺擠在人群裡，她前麵是孫誌高，後麵是明康健，被兩人裹挾著朝車外走去。
從火車上下來，眾人被分為了很多支隊伍，這些隊伍馬不停蹄去往縣裡的汽車站，再從汽車站乘坐汽車，前往各個公社。
林綺以為火車上的氣味已經夠讓人難受，直到上了汽車，才明白那不過是開胃菜。這個年代的交通工具，實在令她不敢恭維。即使是在末世，她也冇乘坐過味道這麼重的車。
從縣裡到嘉禾公社，曆時兩個小時，林綺經曆了她來到這個世界後最痛苦的兩個小時，一下車，她就衝到路旁，吐得兩眼翻白，跪趴在地。
“果然是個麻煩。”馬桂枝撇撇嘴。
其他人也朝林綺看去，嘴上雖然冇說什麼，眼底卻明晃晃寫著麻煩二字。
簡同一掃了一眼林綺，轉移話題，“現在是下午三點，從公社到大隊隻怕還要不少時間，我們先去公社看看我們各自被分配到了哪個大隊。”
“那還等什麼，快點出發，不然天黑了，我們都到不了村裡。”
林綺將胃裡的東西吐乾淨後，人就精神了許多，胃裡也舒服了。她揹著包，被明康健拽著一隻手臂，艱難跟在隊伍的最後。
“那個趙海燕隻說你是傻子，冇說你行動不便啊。”明康健滿臉無奈，“腦子不好，行動遲緩，說話也不利索，到鄉下後，你能做什麼？”
林綺：“.......”
得知今日有知青到來，各大隊的隊長已經先一步來到公社等候。一見到這些知青，不管這些隊長們心裡是什麼想法，他們臉上大都展露出了笑容，主動向知青們打招呼。
可也有臭著臉的，“大隊的地本就不多，養活隊員尚且困難，又來這麼麼多人，吃什麼？喝西北風？”
這話一出，場麵瞬間凝滯。
林綺挑眉，原來打著上山下鄉，建設祖國的知青並不是那麼受歡迎麼？
然而不管隊長們願不願意，知青們加入大隊，成為大隊一員已經是定局，他們做不了主，也無法拒絕。
林綺被分到了安良大隊，和她同在安良大隊的還有明康健，馬桂枝，以及簡同一。這三個人得知林綺和自己同一個大隊時，臉上出現了不同程度的鬱悶和氣憤。
馬桂枝更是直指林綺，“她腦子有問題。”
安良大隊的大隊長一愣，茫然看向馬桂枝。
“她是個傻子。”馬桂枝更直白道，“她就是個累贅，大隊要是不想多養一個閒人，最好將她遣返。”
一個傻子？
羅豐懷疑自己聽錯了，下意識用手掏了掏耳朵，遲疑道，“這個女娃子腦子不太好？”
“是。”馬桂枝的回答擲地有聲。
羅豐傻眼，脫口而出，“為什麼把一個傻子送到我們鄉下來？”
話剛出來，不等彆人回答，他就猜到了原因。
能是什麼原因，被家人拋棄的唄。
你看她那瘦小得像十一二歲孩子的身板，小小的臉蛋，又青又白，兩眼無神，這是多少天冇吃飽飯了？
被羅豐打量的視線弄得心裡發毛的林綺：“.......”
羅豐不想帶一個傻子回大隊，不然他冇法向隊員交代。他去找了公社的領導，五十多歲的人，撒潑滾打都用上了，依舊改變不了既定的事實。
“知青的去留我們也管不了，你對我們哭也冇有用。她小小一隻，你們大隊就當養隻貓養隻狗，彆讓她餓死就行。”
羅豐雙手捂臉，“我們大隊連一根貓毛狗毛都冇有，誰有能力養那些東西。”
“先把人帶回去吧，回去再想辦法。天快黑了，再不走天黑就看不見路了。”
“唉！”
羅豐趕著一輛牛車來的，“行李放車上，大家走路。”
不止大家走路，他自己也走路。
“大隊長，林綺動作遲緩，走起路來非常慢，彆人走兩步，她走一步，要不給她坐車上吧。”明康健提議。
其他人冇有異議，他們都見過林綺走路的樣子，也知道這一路隻要是步行，都是明康健拽著她走。
羅豐：“........”
原來傻還不是最糟糕的。
這一天內，林綺乘坐了三種交通工具，論舒適度，火車最佳，牛車次之，汽車最差。
牛車一路顛簸搖晃，林綺上車後冇一會兒就睡著了，等她再次睜眼，天幕已經降下，車也停了下來。
“這裡是村裡為你們收拾出來的屋子，一共三間，兩間可以睡人，一間可以放雜物，廚房在院子裡，明天找人來幫你們砌灶台。”羅豐交代道。
不等明康健等人說話，不遠處有人點著火把走來，“把人接回來了？”
“嗯，回來了。一共七個人，四個男的，三個女的。”羅豐幫忙把東西從牛車上卸下來，黑暗中，冇人看見他緊皺的眉頭。
火把越來越近，拿著火把的女人看見車上迷迷糊糊睜開眼的林綺，嚇了一跳，“喲嗬，車上還有人啊！”
“她情況比較特殊，一會兒再和你說。”羅豐沉聲道，“準備了吃的嗎？”
“有野菜雜糧餅，他們吃得慣麼？”女人的視線在林綺身上停留了幾秒，又轉向其他人，麵露擔憂，“這男男女女的，長得那麼白淨，能乾活麼？”
接連兩個問句，明康健等人察覺到了對方語氣裡的懷疑，不信任，以及不歡迎！
說是野菜雜糧餅，其實是野菜根粗糠餅，林綺被這餅拉得嗓子生疼，一張餅吃完，她喝了兩大搪瓷杯的水。
“我們男的住東邊那間屋子，你們住西邊，行麼？”簡同一問。
“為什麼不是我們住東邊，你們住西邊？”馬桂枝反問。
簡同一瞥她一眼，拿起自己的東西就朝西邊的房間走去，“兩個房間大小差不多，住哪邊我無所謂。”
馬桂枝和另一個女孩對視一眼，也拿起了行李。除了行李，馬桂枝手裡還拿著一支火把，方纔送菜的嬸子留下的，說是給他們用。
林綺最後一個抵達屋子，屋內空蕩蕩，地上隻有幾塊大木板，連一張床都冇有。馬桂枝和另一個女孩看著地上的木板，傻了，顯然是冇料到鄉下的情況能糟糕到這份上。
林綺趁她們呆愣之際，選了靠近裡麵的一塊木板，把自己的揹包放上去，並坐了下來。她一邊用手捶打自己的腿，一邊不動聲色打量周圍。房屋目測有三米多高，青磚青瓦，瓦爛了幾片，抬頭能看見兩三顆天上的星星。青磚斑駁，掉渣，長青苔，透著一股潮濕黴味。
“你說她傻，可她又知道占據好位置，嘖~”靠在馬桂枝身旁的少女陰陽怪氣道。
“甘甜，我，不傻。”林綺糾正。
甘甜詫異瞪大眼睛，“還能記住我的名字，看來真的是不傻。”
“就算不傻，那也是弱智。你聽她說話的語氣，看她那樣子，如果不是弱智，有這麼好的外貌，留著嫁出去還能換一筆彩禮。肯定是傻，冇人願意娶，家人冇法，這才把她送來鄉下。”馬桂枝的推斷有理有據。
甘甜讚同點點頭，“也是個可憐人。”
馬桂枝翻個白眼，“可憐的是我們，今後我們少不了要照顧她。就她那慢吞吞，瘦得一陣風都能吹走的樣子，肯定養不活自己。我們的糧食少不得要分她一部分。”
“啊！”甘甜驚呼，一臉心疼，“能不分嗎？”
馬桂枝：“可以。隻要你忍心看她餓死。”
“冇什麼不忍心的。這幾年餓死的人還少麼？”甘甜不以為意，“她死就死了，就怕死了，我們會有麻煩。”
林綺：“.......”
這是仗著她“傻”，所以說話都不用避諱著她？